一声熟悉的呼唤,卢利开门看去,竟是胥云剑几个,这倒很少见,他们虽然是很好的同学、朋友,但很少到他家里来的,李学庆胸口处的衣服给人扯破了,眼角一片乌青,“怎么么么了?”
“刚和人打起来了。”李学庆言简意赅的说道,“我看见一个金猴的烟盒,刚要捡,有人来说是他们看见的,结果就打起来了。”
烟盒是那个时代孩子们的最爱之一,有一些大众品牌是家长吸烟之后留下的,另外的一些则是在南市、百货大楼等地闲逛的时候拾回来的,而为了得到一些更好、更稀缺的,孩子们甚至还会到垃圾站去找,不管最后能不能找到新烟盒,回家之后都会因为身上的灰尘和臭味挨家长的一顿打骂!
拿回来之后,小心翼翼的拆开、擦净、压平(在当时的年代,大多数品牌的烟卷是连内衬的锡纸都没有的,也可见物资的匮乏程度),最后放到这个铁盒子里,被孩子们视为拱壁,轻易不肯拿出来。卢利自然也不能例外,其中最令他觉得骄傲的,是有几个外地牌子的烟盒,如云烟、熊猫和牡丹,这种烟一包卖到五毛几分钱——在当时简直就是天价了——能够捡到这样的烟盒,是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金猴就是这样,它是山(东)出产的一种卷烟的品牌,天(津)市很少能见到,虽然不及大中华、红双喜等传说中的烟盒那么宝贵,也是很‘值钱’的。
烟盒的收集一个是为了好看,再有一个理由就是用来作游戏:不同的烟盒有不同的价位,以其档次和罕见程度定价,说起来都是一些近乎胡闹的数字,大中华一级无敌,老牌(这是指解放前生产或者已经停产)的三亿;红蓝牡丹、群英一类的150万;大前门、恒大、墨菊之类的30万,其他一些大众品牌15—20万之间。至于永红、丰收、大生产、大婴孩之类,就只值百数十分了。
玩的方法也是多种多样,最简单的是拍三角,玩法如下:把烟盒折叠成三角形,放在地上,另外一个人用手中的同样的三角形烟盒从侧面连煽带拍一下,要求是把对方的三角翻过来,即算赢。
比较难的是接抓,可以多人一起进行,每人亮出自己的烟盒,以分值高低定先后出手的次序,玩法如下:手心向上,把三角在手心直或斜的放好,然后将烟盒抛向空中,同时手心翻转,以手背来接。初次玩的孩子根本接不住,烟盒落得满地都是,这就算输了,要换其他人来玩——这个过程叫‘接’。
若是能够接住,自然进入下一个环节,再度把烟盒抛起,手心调转朝上,在空中把落下的烟盒一把抓回,这个过程叫‘抓’。
这只是最简单的玩法,后来觉得不过瘾,开始加了花样,例如在抓的时候,要求故意掉一个不能抓,这叫固定掉一;也有事先讲好抓几个、掉几个,这叫抓几掉几;接抓烟盒是需要一点杂技的功夫和天分的,当然,这其中有高手,也有低手。高手如卢利,每天带十几张三角出门,回来就是满满一口袋;低手如狗立,经常是输得一塌糊涂,好在他和卢利最是要好,每一次后者赢回来的三角,大多进了他的口袋。
拿烟盒赌博,所用的都是战斗、绿叶一级的价值极低的来作为赌注,高级的是任谁也舍不得真正拿出来赌的,更多的时候是作为收藏。狗立知道他有一盒熊猫牌的烟盒,几次想找他要,用之交换的是自己所有的珍藏,但他的烟盒卢利根本看不上,所以一直没有同意。
听李学庆说了几句,卢利点点头,“哪儿……哪的?”
“不认识,”李学庆回答,“好像是清河街小学的。有一个是房管站木匠的儿子,好像姓赵。”
卢利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小手一摆,“找……去!”
李学庆立刻高兴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卢利身后,穿行过胡同,直奔百货大楼方向。等回到刚才为争烟盒而打架的和平路上,对方的几个孩子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小小,他们可能跑了。”
不用他说卢利也知道,眼睛转了转,“现在……几点?”
他不认识表,李学庆却是认识的,抬头看看百货大楼顶上的大钟,“十二点二十。”
“走。”卢利不再盲目寻找,带领几个人一路返回学校,到校门口却不进去,只是在校外的路上等待着——学校的正对面,就是所谓的清河街房管所,里面的大人刚刚用过午饭,围坐在一起,或者打扑克,或者下象棋,声音嘈杂,一片喧闹,“在……这盯着。”
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虽然笨,却很有效果,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孩子的身影出现的门口,向一个大人挥手致意,背着小书包管自出门而去,“小小,就他。”这下不等卢利吩咐,几个人远远的跟了上去。
跟出去一段路,卢利回头看,已经确定不会给人听见声音,脚下加紧,用力一拍前行的孩子的肩膀,“哎?”
那个孩子闻声回头,“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