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入了祖父的院落。一院子的寂静晨光中,他正独自拄着拐杖立在一棵老松之下,仰头望着松枝之上来回跳跃着啄食松果的一对鸟雀,便停在了他身后。半晌过去,见他明明知道自己过来了,却始终没转身,显然是还在负气,仍记恨自己昨日顶撞他的事,便轻轻咳嗽一声,道:“该进去了。好治眼睛了。”
她说完话,见他还是没理睬自己。便又重复了一遍。这才听见他瓮声瓮气地道:“我用不着你来治!”
绣春哼了声:“可惜治都治了这么久!你再不想欠我人情,这人情也已经欠定了!赶紧早点弄好,省得我再在你跟前晃着让你闹心。”
老头子定了半晌,终于一顿拐杖,气鼓鼓地往里而去。绣春跟着进去,见他僵硬地坐在平日的那张椅上,绷着脸一动不动,也没理睬他。只照往日程序替他做完后,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接下来只要再吃段时日的药估计就能痊愈了。刘先生知道该如何处置……”见他神色略微一动,立刻抢着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你放心。往后没事我不会在你跟前晃。等那事了结了,我立刻就会走人。”
老头子神色愈发难看了,眉头紧皱。
“今天葛老爹出门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过了一会儿,绣春实在忍不住,见边上没人,便轻声问了一句。
“你一个女孩家,管这些做什么?我自有主意。”
陈振冷冷道。
绣春被噎得说不出话,负气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正要出去,远远听见外头院落里有小厮的声音传来:“老太爷,林太医来了——”
陈振啊了声,立刻起身。那小厮跟着已经推门而入,笑道:“老太爷,林太医来了,已被迎到了前头客厅。他听说你此刻正在治眼睛,便说没什么急事,让您好了再去。”
陈振道:“已经好了,这就去吧。”
小厮接过陈振的手,扶着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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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奇在前头南大院的会客厅里,由陈立仁陪着叙话,没等片刻,见陈振便来了,起身相迎,二人寒暄,分宾主坐定,叫其余人都出去了,陈振便道:“林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说起来,老夫心头还记念前次之事。倘若不是林大人暗中相助,我陈家还不知会如何。此种恩情,老夫谨记在心。本该亲自登门致谢的,只是因了眼睛不便,这才只派了家人过去。还往林大人勿要见怪。”
林奇笑道:“陈老太爷言重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何至于你如此挂怀。”说罢叹息一声,“令郎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实在是遗憾……”看向他的眼睛,又关切地问道:“我方才来时,听三爷说,你正在治眼?如何了?“
陈振道:“快痊愈了。”
林奇靠近,仔细察看了一番后,点头道:“暴盲之症,能似你这般痊愈,老夫行医大半辈子,也是少见。莫非出手替你医治之人,也是那位董秀?”
陈振一挺胸,“可不,正是她!你别看她年纪小,医术着实高明!”
林奇抚须笑道:“无须陈老太爷说,我自然也清楚。金药堂得此少年,可谓如虎添翼,实在是件天大的喜事。”
林奇这么夸,陈振便又谦虚开来了:“林大人谬赞。她还年轻呢,不过略通岐黄,再加上运道罢了,那里比得上太医院里众御医的神技。”
林奇见他口中这么说,神色里却不无得意之态,呵呵一笑,点头道:“我今日过来呢,一是想再买贵堂所出的紫金膏。前回那瓶子药,我给魏王殿下施用,取效不错,快用完了……”
陈振立刻道:“这等区区小事,何至于林大人亲自过来?叫个人过来说一声便完了,我自会派人送去!”说完忙要起身去唤人备药,林奇忙阻拦了,“不急不急——”
“我过来还另有一事,”重新坐定后,林奇道,“这事便是和那董秀有关。”
“和她有关?”陈振迟疑了下,“不知何事?”
林奇道:“是这样的。前次董秀在我与几位同僚面前谈了些有关小郡主病情的医理。初听之下,有些难以接受,细细思之,却又觉得有些道理。太医院里的诸多御医们对此也争论不休。我便想择日将他请去再加详细探讨。”
陈振再次迟疑了,心中有些不愿。
他如今知道了董秀其实便是自己的孙女后,想法自然随之改变。一个女孩儿家,让她再这样乔装入宫,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便是件大事。林奇却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不应,连声催道:“他可在?”
陈振无奈,只好叫人去将绣春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