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欣怡说着,忽然停顿了两秒,正当云景以为她需要休息一会儿再说的时候,她忽然半站起身,用手比划起来。
“我的脚没有踏出去,就是那个冲出去的姿势,脚还没有跨出去,但上半身已经在外面了。十三楼和十四楼的格局是一样的,但这次我看到的十三楼,却非常的破,黑乎乎的,一点光线都没有,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我感觉有点儿不对,就用手拍了一下电梯,想要把灯给拍亮,可是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又拍了一下,还是不行。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忽然有个东西动了一下,就像有个人,慢慢转过头看我一样。
“那个人非常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脸,甚至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判断,我看到的究竟是个类人形的物品,还是个真正会动弹的影子……
“我吓得整个人往后一倒,又坐回电梯里,电梯这才真正回到十四楼。
“当天,我就把这个事情告诉我爸妈了,但他们根本没有理会我,只当是我最近压力太大没睡好,打发我去睡觉。
“这一天,我忽然觉得家里好冷。
“其实我家一直都冷,我家这个位置,但凡来过的人都会说声采光不好,我房间是次卧,一天到头不见光的……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以前哪怕别人说不好,我也没有那种感觉。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我觉得家里有点儿冷,就那种阴嗖嗖的感觉。
“不过我知道,那个东西还没有跟来,家里还是安全的……”
云景一直静静聆听着,没有发表什么言论,鲁欣怡却深怕云景不信自己似的,恍惚了一下,又道:“其实这件事我不止和我爸妈说了,我还和身边的人说了,但是都没人相信我……
“他们一直安慰我,是我压力太大导致的,我也努力这样说服自己。
“但是,那个东西它并不满足止步在电梯啊!
“那阵子,我每次坐电梯,电梯都会出现各种古怪的事情,从一开始的惊吓,到逐渐适应,直到有一天,电梯忽然不故障了。”
鲁欣怡轻轻道:“其实我当时已经习惯了,我宁可它永远这样下去。
“但是电梯忽然恢复了正常,我却更加害怕了……”
电梯内惨白的光将镜子里的人照的脸色灰暗发绿,每次乘坐电梯的时候,不论鲁欣怡怎么掐点,总是不能和别人撞到一起乘坐电梯。
从那东西进入电梯开始,她就是一个人坐电梯的,一直持续到今天。
她站在角落,盯着电梯的门,已经做好了接下来每一层电梯门都被打开的准备。
然而没有。
电梯一路顺畅地通往十四楼。
鲁欣怡一怔之后,浑身的肌肉忍不住发抖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呼吸声,就在她的耳朵旁边,一呼一吸,冷气喷在她的脖颈处,令她浑身僵硬,连转头的勇气都不敢。
她明明已经站在角落了,怎么会有人朝她的脖子吐气,左右两边,根本没有位置啊……
这般想着,眼尾忽然扫到了个黑影,鲁欣怡浑身忍不住剧烈瑟缩颤抖了一下。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东西倒挂着,它正悬浮在她的头顶上,头朝下,距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紧紧地盯着她,不给她丝毫放松的机会。
鲁欣怡吓得简直要哭出来。
转眼十四楼到了,顾不得想太多,鲁欣怡连滚带爬地朝电梯门爬去,想要回归到正常的世界。
走廊声控灯跳了两下,缓缓地亮起来,灯光却比平日要更加昏暗。
鲁欣怡吓得腿软,已经走不动路了,她硬撑着僵硬的身体,努力朝家门的方向爬去,然而爬着爬着,鲁欣怡逐渐察觉了不对。
身上好重。
后背的书包,明明只放了两本书,平常背习惯了有的时候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现在却像是装了铁一样,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忽然,一阵凉凉的风从耳后传来,就像是有人趴在她的背上一样。
它跟来了?
怎么可能?
要跟着她回家吗……
一股凉意从后背蔓延,席卷全身,鲁欣怡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化妆镜,慢慢地,慢慢地,举到面前。
两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了镜子中,在鲁欣怡的脸后面,一张毫无血色诡异苍白的脸,也跟着她一起照着镜子……
云景看着似乎很冷的鲁欣怡,让她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问道:“后来呢?”
然而鲁欣怡就像没有听到云景的问话一样,忽然又自顾自说了起来:“我知道,它只能跟着我到走廊,回到家后,那种被跟着的感觉就消失了。
“我一到家,立刻就开始脱衣服,把衣服都扒光,然后站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身体。
“脖子冰冰的,不论手怎么捂都热不起来,手臂,后背,大腿,小腿等等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青紫。
“我妈看到我的时候,还以为我被人□□了,我告诉她我撞鬼了,她根本不信!!”
鲁欣怡浑身颤抖地道:“我只好自己跑进卫生间洗澡,不管我把水开得多热,身体就是暖和不起来,不仅如此……”
卫生间位于三间卧室的中间,和鲁欣怡的房间一样,卫生间虽然开有小窗户,但窗户外就是隔壁建筑的墙,中间距离不超过半米,这栋楼一共高达二十五层,从顶层投下来的光,根本照不进十四层卫生间这小小的窗户里。
鲁欣怡一点一点将水温调高,热水释放出来的蒸汽立刻覆盖整间浴室,在墙上留下细细密密的水雾。
虽然身体始终暖和不了,但在这样温暖的氛围内,一直不住发抖的鲁欣怡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花洒居高,水流顺着她的脸洒下,将她的脸和头发全都弄湿。
脸浸泡在热水之中,她屏住呼吸,这有点儿窒息的感觉,令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此刻还活着。
她还是活人,能呼吸,能感知温度,真好。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浴室中响着,慢慢的,水声在无形中,逐渐发生了改变。
洒在脸上温热的液体逐渐变得粘稠,顺着脸往下,流过身体。
“滴答,滴答……”
粘粘的,稠稠的液体,缓缓地流向地面,一点一点渗透地板,朝下水道涌去。
鲁欣怡似乎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抬起手,将这粘稠的液体给拂开。
液体流进了发际间,痒痒的,麻麻的,像是有无数双小手,用那细细的指甲,轻轻地挠着她的头皮。
鲁欣怡又不耐烦地抬起手,抓了抓头发。
大把的黑色头发顺着指尖留下,掉落到地面,与那液体一同流走,鲁欣怡却毫无感觉,她抓了又抓,抓了又抓,直到抓痛快了,这才停下来。
忽然,她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似乎……有人在看她?
那股阴冷的感觉又一次来了,四面八方地席卷过来,笼罩全身。
之前被热腾腾水汽包裹的感觉不见了,鲁欣怡浑身瑟缩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血红!
粘稠的红色钻进了眼中,一片酸涩感袭来,鲁欣怡连忙仰起头,用水冲着眼睛,用手揉着眼睛。
然而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忽然,鲁欣怡忍着疼痛睁开眼,血红的眼球倒影着那喷头洒出的鲜血。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全身都被鲜血笼罩着,犹如一个被剥了皮的血人,无措地站在那儿。
鲁欣怡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声,抬起头看向四周。
全是红的。
墙面上是红色的血雾,地面是粘稠的血液。
一大团黑色的头发堵住了下水道的入口,鲜血无法下流,全都漫在脚下,抬起脚,血液的粘稠令脚步都变得沉重。
鲁欣怡慌慌张张地将花洒关闭,然而血还是不断涌出来。
惊慌中,鲁欣怡仿佛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笑声。
惊恐之下,她的身体感官变得格外的敏锐,鲁欣怡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笑声传出的方向——
一张脸,出现在了浴室的小窗口上。
一张苍白的,浮肿的,带着诡异笑容的脸。
它的嘴巴微微裂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一眨也不眨!
“我吓死了,我吓得当场就摔倒,地上的血喷溅出来,甚至有几滴溅到窗户上。
“窗户外的那个人,就伸出了舌头,血淋淋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窗户,好可怕,好可怕啊……”
鲁欣怡尖叫着,整个人一滚,一下子缩回被窝里。
云景刚想安抚她,鲁欣怡又低声尖叫了一声:“然后,它就离我越来越近了……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它又站在窗户上看我。
“我不敢出门,不敢去上学,不敢去任何地方,只能躲在家里,但是,它又怎么会轻松放过我。
“几天之后,它就进来了,它跟着我爸妈进来了,进来我家了!”
云景连忙释放出平和的灵气笼罩在鲁欣怡的四周,安抚她的情绪:“现在你是安全的,别害怕。”
“现在只有我的房间是安全的,除了我的房间之外,任何地方它都能去,任何地方!”鲁欣怡瞪着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对云景道。
云景道:“那现在,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吗?”
鲁欣怡朝四周看了看:“现在好像不在……”
“平常它一般什么时候出现?”云景问道。
“我不知道。”鲁欣怡摇了摇头,“时间好像是不固定的,我总觉得它随时随地可以出现……只要我稍稍一放松,它就来了……”
说着,鲁欣怡看向云景:“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出现的幻觉,但是后来它让我明白了,它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不论我告诉谁……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的父母,我的同学,我的主治医生,他们都觉得我疯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接受治疗,假装自己情况在好转,但只有我自己清楚,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约定的时间即将到来……而我,也迟早要被它带走……”
见鲁欣怡主动将话题引到了这个方向,云景当即把握时机:“可以告诉我约定的时间,是哪一天吗?”
鲁欣怡看着云景,却没有回答了,她缓缓道:“表哥说,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说出去根本没有人相信,但他知道,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他答应帮忙,找寻能够帮助我的人。
“既然你是表哥请来的人,那你一定也有类似的经历了?”
云景明白,有太多的人不相信鲁欣怡,所以此刻,她需要找到一个“同类”,才能够敞开心扉。
刚才的那些话都是试探,此刻才是她考验云景的时候。
“这个世界的修道者,将人体内的气,称之为元气。有的人天生元气少,体弱多病,容易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有的人体内元气过多,容易引来那些东西的觊觎,因此也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而修炼者,指的便是元气比常人要多的人,他们通过千百年的摸索,掌握了将这比常人多的元气系统地梳理,令元气为他们所用的办法,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就被称为修炼者。
“人活着,体内的气为元气,死后元气转化为阴气,修炼者不能对活人下手,因此那些阴气,对修炼者而言,就是增强他们实力最方便的渠道之一。
“在这些人眼中,人们所恐惧的鬼怪阴灵,是最好的食物,他们是猎人,而这些东西,就是猎物。
“人往往因为未知而恐惧,如果能够看清它的面容,知道它为什么出现,是怎么出现的,去掉这些神秘感,其实也不过如此。”
鲁欣怡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剖析鬼怪,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脸上的恐惧也渐渐被好奇取代。
云景见状,便捡了一些简单的小事说给她听。
“鬼怪也是由人所化成的,能够成型的鬼怪,大多继承生前的记忆,因此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只要问心无愧,一切都没有问题的。”云景柔声道。
哪知,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鲁欣怡,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她的眼珠晃动了两下,脸上的神情带着几丝慌乱。
云景疑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