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壁炉前的摇椅坐下,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安杰,伸出手,让安杰走过来抓住。
“你还好吗?”安杰抓着斯诺的手问道,然后被面前的人一把搂进怀里。
斯诺把头埋在安杰的腰腹上,紧紧地贴着,声音沉闷:“我曾经对他有过期待。”
安杰心里一痛,伸手将斯诺抱住,柔声道:“已经过去了。”他的手一下下拍着斯诺的后背,试图疏解斯诺心里长久的沉郁与心结。
斯诺静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道:“不,还没有,还有最后的了结。”
他的声音很冷,但安杰却能看到他这种冰冷之下曾有过的希望和绝望。
斯诺形成现在的性格,他那位叫做莫里安的“继母”占了百分之九十的手笔,这些手笔中充满了让人痛苦的折磨与屈辱。
而这个折磨他让他屈辱的人,却是他在失去了母亲之后的期待。
过了一会儿,斯诺的心情变得平静,他同安杰待在这个房间哪儿也不去,甚至就大大咧咧地坐在壁炉之前,任何一个进入房间的人都能轻易发现他们。
——但这个房间却一直没有人进入。
过了许久,直到从太阳温煦的上午到太阳高高悬起的正午再到阳光柔和的下午,这个沉寂的、冷色调的房间中终于有人问津。
安杰听到门锁的响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真正枯瘦如柴的人走了进来。
他的皮肤紧紧地绷在骨架上,每一根皱褶都拉得很紧,好像在太阳下晒了很久没有油分的干尸,眼球突出、嘴唇干裂翻起,以至于让看到他的人根本没法仔细辨别他的长相或者年龄,只能在惊悚之后一阵战栗。
安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没想到最初和他长得十分相像的那个人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干尸一样的人物穿着宽大得如同荡着风的船帆般的衣服,游荡的鬼魂似的走进了房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慢吞吞地走到房门前关好了门。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了坐在壁炉之前的斯诺和安杰,但神情也没有变化,只是用粗糙的铁器相摩擦发出的声音说道:“斯诺,你来了。”
斯诺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莫里安没有管斯诺,只是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喘了一口气才抬头看向斯诺,脸上挂着要笑不笑的僵硬表情:“看来你已经清醒了,卢卡斯的把戏真的油尽灯枯了,就算他把你的灵魂一分为二,都不能减弱你的力量,只不过多余了白天与夜晚的鸡肋般的分别。”他偏头看向壁炉的方向,问道,“是你的小朋友唤醒了你?”
斯诺没有说话,冲安杰招了招手,叫他过来。
安杰于是走到了斯诺旁边。
莫里安看向安杰,微笑:“斯诺的小朋友,你好,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原来的我自己。要是我的运气同你一样棒就好啦,就不会捡到这样一个可怜虫的身体。”
“要知道,能找到一个恰好同样时间死去的人的身体,像你捡到我一样,实在是太难了。”
安杰冷冷道:“因为我同你根本不一样。”
莫里安低笑,不再理会安杰,向斯诺说道:“我曾经无数次想要杀死你,无数次尝试过杀死你,但最终,还是我的命将要丢在你的手里。”
“我真恨你,恨你的国度,恨你的父亲。”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得到应当属于你们的东西的野心,我也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我应该做真正的自己,自由自在地做一个……到处流浪的旅人。”
他眼中有着憧憬与期待,却在斯诺慢慢抽出的长剑中被打断。
莫里安因此笑道:“亲爱的斯诺,你的心已经越来越坚硬了,我的说辞不能打动你半分,就像之前,想在你的心脏上削下几片肉来为我熬汤都办不到。”
“卢卡斯以为给你换掉身上所有的血液就能改变你,真的是太天真了,思想和灵魂才是一个人的根本,根本没有改变,换掉形式又有什么用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知道在说斯诺还是说自己。
斯诺的剑搭在了莫里安的肩膀上,他却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在斯诺的长剑陷入了他的脖子小半截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亮得惊人,紧接着张开了那张可怖的、干裂的嘴,好像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对斯诺道:
“亲爱的斯诺,你觉得那个人知道我真正死去,并且不会再复活,会有什么感受吗?”
斯诺没有说话,只是利落地割断了莫里安的喉咙,任由这个人暗红的血液粘稠地流出来,才慢慢说道:“如你所愿,我会让他真正认识到你无法挽回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