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便欲走,只是腰身刚扭,视野刚转,便像是被什么黏丝刺藤攀附上了一般,竟又陡然止在了中途。
他的目光掠过李部殒落处,那堆残留的尚自燃烧的衣物碎块之时,赫是蓦地愣了一下。
怔意一扩,竟顿时就将他的整个身子,整个固在了原地!
一霎时,就恍有寒冬吹川,封住了滚滚而前的碧水白涛。
如此一幕,只因他忽而想起了一事,于是脑袋一转,他便又骋目流眄地,打量起了四周。
李部的残衣之上,满是啮噬的痕迹,与此类似的,则是四周的大树根干附近,尽是星星点点的草屑泥迹,而无什么灌木浅草。
那日受一符之激,而疯狂生长的草叶与藤蔓,乃至于缠绕至这些大树之上的部分,其实皆是灵力凝幻所化,并非真实。
换而言之,那些草蔓木藤之属,在正常情况下,根本是没有能力侵占高树乔木,所占的空间的。
亦或者说,是不敢?
眼神一阵变幻,似素月轮转一般,几度阴晴圆缺,他才终于是一声长叹,放下了心中的不服,平下了心中的挣扎,更正了那些,根深蒂固了足有十年之久的往念旧识。
“此前着实是我矫情了,说什么你不该来抢我的东西。”
“一心只愿安平,只愿人人固守本道,伏居于一隅之地,此时看来,未免也错得太离谱了些。”
“人抢人,人杀妖,人食肉飱素,妖自也噬人吞兽,甚至于这些看似无害的树木,都会占据最耀烈的光源,享受最丰盛的水分,以驱逐其旁的矮草低灌。”
“这弱肉强食的境况,哪里又有可能不存?”
“较那术者方士所言的‘逍遥’‘无矩’,其实于这世间之灵而言,更普遍的情况,却是吃不饱、穿不暖,日夜均需为生计奔波劳碌。”
“自古至今,这也从来都是霜天万灵唯一的生长蜕变之道!”
“焉有人能跳脱其外?”
“我既不喜别人觊觎,恨别人来夺,那就只好去抢别人的了。唯有让自己成长壮大,强到无可抵御,强到别人都只敢畏我惧我,而不敢窥视于我,才有可能摆脱被人予取予夺的状况。”
“不想作那笼中猪狗,不想成那砧上鱼肉,那就只能先把自己的牙爪筋骨,练得锋利坚韧才行!”
言辞缓缓而道,凿凿而落,赫是忽有一抹狞戾暴虐之气生于其中,以至于他原本清秀有加的面容,此刻都隐隐凶恶了起来,一时之间,居然是神似那饿极之后,直欲横噬血肉的雕鸷。
只是,随其大袖一拂,这充斥一心的乱念与纷绪,便又如浮尘积埃一般,被轻飘飘地给掸了去。
而后霎那,挪至斜位的步履猝尔一正,他便朝着北山雾海,走及奔马地行了过去。
由于这只贪宝精鼠,与他好歹是有过一场共患难,故虽已有了弱肉强食之心,他却也不愿此时就行那过河拆桥之事,免得心中本就剩余不多的暖色温情,复又败上几分。
他打算另寻一地,整理李部的遗物,将其化为己用。而后再寻些练气后期的妖兽,进行搏杀斗战,提升自己的修为战力,继续体悟被《鉴天无相归元玄功》归化精粹后的折雪飘鸿步与云门散手。另外,则是搜寻天地灵药、妖兽材料之类的东西,厚实自己的身家。最好是还能寻得一株五百年份的云水雾枫,以换取猩红孽煞,修炼《鬼眼慑心》。
也只有待得诸事已毕,此身修为渐稳,根基渐厚,他才会选择走出雾海,去往那北山坊市,备置灵符与法器。
李部便是凭借诸多玄妙奇奥的法器灵符,将他一步步逼入死地的。而李部如此心计手段,都自称在双门大校中,犹恐实力不济!由此见得,他尚需大幅变强,才有机会拿到那筑基丹,进入传闻之中的筑基境!
时间太短了,需得朝乾夕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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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雾海,距云山如今所在之地,约略三十里的一处山谷溪涧之中。
此刻虽是时处亭午,但在这树木参天,郁郁葱葱的地域里,却还是一副阴冷潮湿的景象,到处都是浓青近黑的苔藓与蕨类,含水极丰。
而今,此处正有一道白衣人影掩于雾中,向着这条溪涧,由远及近地快速奔掠而来。纵然腾挪如羚跃,健步如凫飞,但那神情,却也依旧是显得极为谨慎小心,甚至于连其灵识,都一直处在外放的状态里,一直是在探查感知着身周的四方之地,一刻也不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