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负担去了大半,云山终于是肯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直到第二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夜色去了八九成,养足了精神的他,才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
储物袋缀于腰间,飞云筏揣入怀中,青揕剑插至靴内,复又施法聚水,洗漱整理了一番,他才关好房门,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此时太阳尚未跳出地面,故而光线不强,远景微暗。好在他已入了练气初期,法力在体,真元存内,自然而然地,就将原先的凡体俗胎轻微改造了一遍,此刻五官敏锐,远胜往昔,倒也不虞视物不清。
而即便是修士,大多也不会喜好昼伏夜出,西山群院中的外门弟子,大部分都有一二相交好友,可载乘飞行法器,故而也不会如他这般,选择徒步去往器物房,再加上整个白龙谷,这方圆数百里的偌大地域之上,却只有三万多人居住,种种原因相叠,导致其现在的视野之中,根本就连个鬼影都没有。
清晨有淡雾,路边草木的枝叶之上,更是遍布着晶莹的晨露。他便欲以此为镜,寻一活物,试验那新得不久的映虚易真神光。
偏离于正道大路之外,穿行于矮山树木之间,使出学自军中探子的潜伏匿迹之术,外加屏气敛息的功夫,将呼吸频率压低,更不惜耗费不知何故,日渐稀少的真气,提气轻身。
因这诸般措施,云山在这满眼的苍翠之中,竟是捷行无声,窜跃希音,远远看去,就如一只经验老到的山猫猞猁,正在蹑手蹑脚地追猎与觅食。
往常能够呼吸十次的时间,如今只进行一次呼吸,以往能够奔掠十步的光阴,现在只跨出短短一步,气脉变得悠长而平缓,犹如清风过丘,却也更似浅水经壤,一路过来,竟是完全察不到他的气机。
双手顺着草木生长之向,拨叶捋枝,分路开道,双脚或踮或旋,或提或折,一路行来,这些本该阻路拦道的东西,居然被他轻摘柔择,尽数捏成了草汁,涂抹在了身上,帮他掩去了人体的气味。
耐下性子,在一片水草丰盛之域,摸索寻找了许久,他才终于是在这地上青草之间,发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
地洞隐蔽,幽黑而小,深不见底,在青草的遮掩下,很难看到。其旁还遗留着几根动物的毛发,粗比人发,色近枯叶,硬如松针。
观其细状,这其中所居之兽,八成就是草洞鼠,一种在大燕国东南部地域,分布极广泛的普通鼠类,浑身青黄,而生有深色条纹,在山林之间生存,一般清晨出来觅食,喜食昆虫与花果。
此兽机警而敏捷,生命力顽强,体型却是颇小,恰可为他一用。
想到此处,喜色一闪即逝,他便将这一路上,顺道搜集而来的诸多昆虫,蛮横地捏碎握烂,揉成了一团。待其体液溢流如泪,腥气逸散如烟,他便手腕轻甩,柔劲暗御,将其轻飘飘地掷到了草洞之外,大概三丈之地。
目光迅速扫视了周遭一遍,确认无误,静悄悄地侧移了数步之后,他便就双手撑地,轻轻一伏,不顾枝桠挤压刺身,藏在了一片墨绿色的灌木之后,饰去了身上的青裘。
沿着这株灌木的叶纹与枝势,臂舞如风摆柳,指尖一阵轻抚,他便又将手上残存的一些草汁露液,全数撒在了面前的枝叶之上,制造出了密密麻麻的晶莹液珠。
因其身已伏,手脚不便,故而这一连串的动作,赫是首次产生了些许纰漏,徒扰了此木的清静,以致于这些液珠的轻颤柔晃之态,在这渐亮的旭辉之下,居然绝类池塘青荷之上,那些欲滚汇合一的玉露琼珠。
只是——
此景虽美,他却是无暇观之。
仿若巨鳄陆龟一般,阒然兀尔地匍匐压地,复又将呼吸频率进一步压低,甚至是连心跳都运功抚平之后,他便完全静止了下来,目阖唇闭,寂如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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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无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此地便突然出现了些许异响,细如蚊鸣,微如蛛行,常人极难觉。
却是一颗扳指大小的脑袋,拨开了那些遮掩的草茎,从那草洞里,鬼鬼祟祟地冒了出来。
鼠头连摆,鼠鼻轻耸,其面上的几根鼠须,更是在空气中时颤时停,宛如蜻蜓振翼、锦鸡扑翅。然而,它却并不急于出来,反倒是一直保持着这副现而不出的状态,一直在迟疑与踟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