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有具体事件,即便还全是臆测猜想,可毕竟是性命攸关,一步踏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所以而今敌强己弱,差距之大,犹如乘云行泥,若想自保,那便只能尽量争取每一分优势,竭力转动每一根撬杆,借以削敌强己。
不知李部在干什么,也不知他到底想要怎么干,但他却必然是在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就凭此时此刻,背后眺来的这道视线,自己就不能大意一瞬!
……
云山一路行来,都是步履轻盈,隐隐如跃,手足之间,更是散发着时有时无的孩童之稚气,而其面上,亦是萦绕着若存若亡的由衷之喜意,好似一位难得进城一次的村野少年,正逛着集市,游着庙会,明明心荡神驰,却想要压抑雀跃,更想要伪装成熟,不想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模样,乃至于惹人鄙薄,招来蔑视。
然而——
内心深处,他却一直是在与本心相抗,极力地避免着思及此事,生怕内忧显出外相,生怕露出一丝不谐,以致于被其察觉,引火烧身。只是越是想不去想,思绪却偏生要往那处弯折,可是囿于倒悬之患,他却又不得不拼命遏止。
如此反复,如此纠结,便若车马陷在了泥潭之中,更似冬泳之人半途痉挛,直到片刻之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轻快地阖上了门窗,他才突然软了下来,伴着乍起的泥尘灰浪,应着“啪”的一声闷响,陡然瘫坐到了地上。
自从他懂事以来,便在爹娘的严格教诲之中成长,因而对于一切都心怀戒备,慎慎然如履薄冰。
大燕朝堂之上的气象,龙化虎变,黄尘清水,而蔓延扩展到外界之后,他的一言半语之错,点滴无心之失,都可能埋下厄种,为云家招来滔天大祸。所以也因此,他必须随时观察,常常分辨己身之外的所有变化,即便它再如何细微,再如何隐匿。
人的面部表情、人的细节动作、人的言辞音调……
久而久之,他便被爹娘训练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城府,却也因此,早已丢失了所谓的稚气童心,所以想要重新挖掘出这些,近乎是已丧失殆尽的特性气质,用来降低李部的警惕性,委实是不轻松,大有攀藤附葛之感。
也幸亏是预备得足够早,这些东西,都有伏笔在前,此时此境,并不显得如何突兀,想来也不至于令人生疑。
李部说过,练气后期只有灵识,没有神识,所以他一旦进入了房间之中,凭借西山群院的隔念静音法阵,八成就已逃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而在这种常识性的东西之上,他应当不至于虚言相欺。
骗人便应该九真一假才是!
只有在最致命的地方是假的,才能保证最大的欺骗性与成功率,否则极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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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坐了将近有一炷香的光景,云山才渐渐整理好了那些纷念与乱绪,才勉强拭去了心中的惴惴不安。
随后,一手攥着怀中布,一手撑着地上土,双脚一绷,他便即时立了起来,而后风声一起,眨眼功夫,他便盘坐在了床头。
背靠墙壁,也似是心生依托,袍鼓之风拂面而息的刹那,他脸上残存的最后一丝忐忑与畏葸,便也就被吹散了去。
将怀中鼓鼓囊囊的一应物事,一一拿出来,依次摆在膝前,打量了半晌,他才抚平了又有些波动起伏的心境,略经思量,便有了定计。
倒出一粒辟谷丹,观详了一眼,便张口吞了下去,其后待得察觉腹中生出了些许饱意,他才唇角一挑,欢欣一笑,随即就翻开了那本,厚度足有半尺之巨的《修真初观》,津津有味地观阅了起来。
可是——
却也就在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之后,他那已然平静安定下来的面色神情,渐渐地,居然又开始变幻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目中的神光,那眉眼的肤肌,那唇角的弧度,竟是翻复无常,鱼龙百变,恍若青圆之上的清风流云一般,舒卷个不定,游走而无方。
忽而心潮澎湃状,忽而恍然大悟状,忽而喜笑颜开状,忽而瞠目结舌状,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便像是一个优伶,接连演了千百场戏,一场舞摆全了身姿千妍,一首曲唱尽了浮生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