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淡漠不理外事的狐帝,怎么会突然与一个凡人搭话?若当时只是寻白初,见了凡人手里的狐狸,狐帝大可随意施个术,将狐狸从人家手里捞过来,实在犯不着和人家搭半天的话。
不愿在凡人面前显露神迹是一回事,能轻而易举瞒过凡人的眼让人看不出神迹却偏偏不用又是另一回事。
狐狸向来精明,可刚出生两百余来岁,心智等同于凡间三四岁大小的白初,在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心性,对于自家哥哥这明显的异常,自动忽略不计了。
忽略不计的后果,就是纳闷了十多万年也没想明白,自家哥哥怎么会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人。
三生石上,眼前再次掠到这一幕,白初心底陡生出几分异样来,狐疑的睇了身旁长决一眼。
一见钟情?别闹,四海八荒神女虽少,却也不是没有。实在不济,仙、魔两类中姿色修为上佳的也一抓一大把。连那些哥哥都看不上眼,一个外表普通得在青丘山头里随便抓只狐狸精就比下去的凡人怎么可能让哥哥一眼看中?
蹊跷!
从哥哥开口对那凡人说的第一句话以来,就处处透着蹊跷味!
而偏偏!该死的偏偏白初她自个儿当时年纪小,这么明显的现象都没有感到任何奇怪。若当初自己是个四五百岁的年龄,哪会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这么莫名其妙下去?
物极反常必有妖,这个凡人,不单单只是个凡人这么简单。
白初灼灼看着三生石上的影像过往,袖底五指紧握,她竟然……当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奇怪的现象发生了,一点也没有觉得半点反常。
如今再想来,当年哥哥自看到那个凡人以后,所有的举动通通都是反常的!
而她年幼,半点没觉得不是。
比之哥哥与一个凡人搭话,自己更加担心的是自己的寝殿真会被哥哥拆了做庭院。
当然,这样的担心并非没有一点道理。狐帝向来言出必行,清清楚楚说过的话,不管人怎么使法子软磨硬泡,都不会改口。
当天的事实是,狐帝与那凡人随口搭了几句话,口舌之争从不落人下方的狐帝,随口给人家陌生凡人小姑娘取了小名后,在凡人姑娘一脸愤懑的神情面前倘然道了句“告辞”,潇然的背影转身走得分外干脆利落。
回主峰时天已至斜曛。
一路跟在白炘身后,过了主峰上的长阶,小白初才从狐狸变回人形来,这时一身粉色的衣裙已经被弄得十分脏乱。
白炘前脚迈进主殿,她后脚也要跟着迈过门槛进去,小短腿迈开还没高过门槛时,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人拉着后领提了起来。
然后……被放在来门外。
白炘折身往殿内走去,声音淡淡从里传到外头:“太脏,别污了我的殿。”
哼,不就是洗个澡换件衣服的事嘛!小白初气鼓鼓的顺着主殿的长廊往左走,绕过了一个弯再往前,准备下台阶时,呆了……
眼前莫名其妙的庭院是怎么回事!她的寝殿呢!
不、见、了……
同样惊呆了的,还有手里一块抹布,跪在庭院草地上不知所措的婢女,她刚刚分明在擦地板来着,这一眨眼别说地板了,连地板上放着的水桶都不见了!!!
婢女扭过头来看向白初,面上惊惶的开口:“殿下,这……”
话还没说完,长廊上的小帝姬已经带着脸怒容扭头朝主殿跑去了。
“白炘!还我的寝殿--”
小白初的寝殿位置隔主殿隔得极近,奔着小短腿几下就又到了主殿,人未到,声已至。奔过来时连门槛的边都没碰到,就被一道光柱挡在了门外。
“不是喜欢偷溜出去?没了寝殿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不呆在一个地方,多适合你?”声音从里头传来,清寡淡漠,听不出喜怒。
被夺了寝殿的愤怒马上被这许是要秋后算账的味儿抵得消匿了去。
事情的起因自然又是白家姑娘闯了祸。刚刚开蒙的白家小姑娘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都好动,学写字一学就一连学了好多天,字确是学了几个,但也着实不喜欢天天对着黑纸白字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规规矩矩写字是一回事,喜欢拿着笔乱画又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趁着自家哥哥暂时不在的空档,小白初拿着笔墨就在殿里放肆挥洒起来。挥洒,不要半点怀疑这个词,没有用“洒泼”来形容已经很含蓄了。
白初习字是由狐帝亲自教导,是以,作案的地方在主殿。白炘一脚跨进主殿时,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墨香味。眼一扫,脸顿时阴了下来。
满殿的墨,放眼所及,地面上乌光亮透明可照人,帘帐纱幕全是深浅不一的墨渍,主桌几案上堆着的折子,不管是批了的还是没批的,从封皮到内里,全部被画得一团黑,别说字了,连个白纸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再看满殿的服侍的侍从,个个都几近成了黑人!
始作俑者,一身光鲜亮丽,正兴致勃勃的拿墨刷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