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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八月九日(mday+130)上午东三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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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的东三区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孤零零的马蹄声。
耐门?索莱顿恍惚想起,昨天这个时间,他好像也走在这条道路上,街道似乎也是同样寂静的。但一夜过去,战况已经完全不同。
散布四处的尸体和武器证明了昨夜战火的惨烈。平民、自由军人、伦尼民兵和帝国入侵军的尸体散落在街道的各处,几乎每条街巷都有激烈枪战和肉搏战留下的痕迹。两军都有些尸体已经被裹尸布裹了起来,但最终还是没能运走。几乎所有的路障和防御工事都被夷平,道路上到处都是爆炸和破坏魔法留下的废墟,那些用硬石板铺成的主干道现在也是处处坑洼。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代表着火场的烟柱。两军的战斗点燃了许多房屋,帝**更是焚毁了能找到的每一处仓库,以防自由军再次利用这些资材。这些烟柱烧了整夜,沿着街道一直延伸到远处城市的尽头。在剩下区域中面积最大、囤积物资最多的两个区域,东三区和北三区是这些烟柱最集中的地方――这也反衬了东三区如今的寂静。
他知道这里为何如此寂静。两军已经几乎拼光了有组织的部队,最后珍贵的部队都用来确保退路了。一开始,帝**前后夹击了在东三区布防的自由军主力,将这里数以万计的自由军人和民兵打到全线溃散。自由军分散成各种规模的散兵队,掩护着这个防区内的民众且战且退,但仍然承受了极重的损失。接下来,帝**重演了这个过程,他们的主力部队同样被击溃,分散,并受到自由军残余部队的追击,现在两军的主战场已经转移到了城北和城南各区。自由军要确保向南城港区的退路,而帝**则想要保护北城各区的后勤仓库,谁也没有余力在东三区继续缠斗。
靠在他胸前的金发美少女低声抱怨着:“老是碰不上人,我们的战绩汇报该怎么办啊。好不容易构思好的,要是传不到福克斯元帅那里,就亏大了。”
“汇报应该不用担心吧。我们取得了那么一场大胜,还有这两件战利品在,谁能篡改我们的功劳?又有谁敢抢夺?”
耐门笑了起来,指着挂在马鞍旁的两柄魔法武器说道。光是那把美德七剑之一的“仁慈”就已经很惊人了,但另外一把更加惊人:那是帝国皇帝的“强权”。
这还是历史上第一次有自由军人碰到这柄武器――不,这甚至是历史上第一次有帝国的敌人拿到这柄武器。
“可这不够。我们需要的不只是一份战报,我们需要一个传奇。**,暴力,爽快,构成传奇故事的不外乎这些东西。”
听到安妮的回答,耐门发自内心地说道:“我觉得照实说你就已经非常传奇了,安妮。自由时报会发疯一样追着你要给你做专访的。”
她那艺术品般美丽的身材已经只剩下一只右手是完好之鱼吗!如果还有的话,请务必交给我们,我们就算拼上性命,不,就算拼上整个伦尼军,也会为塞菲尔阁下报仇的!”
耐门终于逮到了说完一整句话的机会。
“鲁热中尉,请安静一下,塞菲尔中尉已经昏过去了,先听我讲完前线的战况吧。首先呢,皇帝并没有死,我们是在东四区追上敌军大队的,敌军的指挥官是……”
说到这里,耐门突然顿了顿,他在犹豫着到底是不是要照着安妮的剧本演出。
安妮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在他耳边又“嘤咛”了一声,右手重重地掐了他一下,还拧了拧。耐门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得重新回到剧本上来――
当然,略过了那几段“秘密故事”。
“……那么,就拜托各位把这份战报汇报给福克斯元帅了。请原谅我不能赶过去,塞菲尔中尉的伤势已经快不能等了。”
鲁热中尉用袖口用力擦着自己的眼泪和鼻涕,他已经被这跌宕起伏险象环生的故事彻底折服了:“谨遵阁下军令。如果不是您的命令,我一定会带着弟兄们再去冲杀一阵!只要没能把帝国皇帝古斯塔夫那个混球的脑袋提回来,我们就绝不生返伦尼!请您放心,在我们向福克斯阁下和全军通报战况之后,整个伦尼军,不,整个自由军都会为了圣女阁下而任您驱策!”
他翻身上马,吹了声口哨,调转马头,命令着自己的手下:“快上马!这份战报一秒钟也不能等,快出发!”
他旁边的少尉副官没有这么着急,而是向耐门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请问……您是要带着塞菲尔阁下去求医吗?确实,我们自由军所有的高级牧师都已经殉职了,就算没殉职这种程度的重伤他们也治不好。这附近有能治愈这种伤势的人吗?”
耐门想了想,谨慎地回答道:“你们不必担心,到了圣格蕾丝福利院就有办法。”
“福利院……我好像见到过。”那少尉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我的部队昨晚在那附近有一场激烈的战斗。呃,抱歉多事了……祝阁下一切顺利。”
少尉扭过头去,往福利院的方向看了看。随着他的视线,耐门发现在那个方向上确实有两三道淡淡的烟柱。
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揪住了他的心。他顾不上和那队游击骑兵告别,就转身出发了。
所有不祥的预感和开玩笑似的话语连接了起来,构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上面树满了代表死亡的旗帜。
应该不会有事的吧。顶级法师的秘密基地不会那么容易被破坏的,对吧――耐门本想这样故作轻松地问。但不知为什么,这些问题怎么也问不出口。
倒是安妮主动地试图安慰他:“没事的。福利院里也没什么重要目标,不会被破坏的。他们总不能把整个福利院都烧了吧?”
但耐门能感觉到她一直在担心着什么。只剩下一只手臂维持平衡的少女已经没有能力掩盖自己的身体语言了,她必须紧紧抓住耐门的衣服才能停在马背上,耐门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每一次颤抖。
“命运女神啊,您就不要再在最后来开这种恶意玩笑了吧。”
耐门在心中反复祈祷着,一次又一次加快了自己的马速。每冲过一条街道,那烟柱就更近了一些,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位置几乎完全吻合。
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直到这希望在现实面前撞得粉碎。
福利院的大门敞开着,门口堆满了残破的瓦砾和垃圾。
两扇镶铁木坂的大门是当初克拉德?洛佩斯捐的,现在有一扇不知下落,另外一扇上带着个巨大的窟窿,掉在门外的街道上。
这些都不是烟柱的来源,福利院的主礼拜堂才是。耐门放开缰绳,让马从那些瓦砾上一跃而过,停在福利院礼拜堂前――那座烧得只剩黑色木梁的建筑物前。
“……这是做梦吧?一定是的。”
耐门本能地环顾四周,寻找着能在梦境分析中使用的线索。这件事情他前天晚上做梦的时候还做过,做得很熟练。
“关键点在哪里?如果关键点是‘家园被烧毁’的话,大概象征着对过去记忆的抛弃……”
不对。他知道这不是梦境。他需要有人来掐他一下,用说笑的口气嘲笑他的软弱和逃避现实,然后拍着他的肩说“不要紧的,没有问题”之类的话。
快点啊,安妮。为什么你还不掐呢?我都说到这地步了,你为什么还不接话呢?
少年低下头,没有看到预想中那特别熟悉的、还带着些天然呆的快乐微笑。安妮?塞菲尔正呆呆地望着那座废墟,面无表情,口中似乎在碎碎念着些什么。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耐门只能勉强听到几个词汇。
“这就是历史的力量吗。当所有的命运都成了敌人的时候,弹簧的反冲力还真是强大啊……”
耐门伸出手来,笨拙地在安妮的眼前晃动着。他不是很擅长这些活跃气氛的事情,往常无论是在伦尼,在参谋部,还是在战场上,都是安妮在做这些事情。
“那个,我想这里并没死人,安妮。你看,没有尸体吧?我给老师带过话的,他和修女现在应该已经渡过麦特比西河了吧,孩子们更早就疏散一空了。再说,也没有都烧掉么,你看我以前住的那些偏院就没事……”
这些挤出来的安慰之词都是事实,但全都干巴巴地绕开了最核心的问题。耐门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活跃气氛的天赋,和某个从自己断手断脚这件事情上都能找到笑点的少女根本无法相比。
“啊,那就太好了。”安妮终于回过神来,又挂上了她那有点呆的招牌笑容,“这样我的剧本也就不用改太多了。只是少个女主角的话,倒也还能继续演下去……”
毫无预兆地,她昏倒在了耐门的肩上。
“少个女主角?喂,喂,怎么回事啊!”
耐门紧紧地抱住她,摇晃着,但暂时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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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八月九日(mday+130)上午圣格蕾丝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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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院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扣着一枚生锈的大锁和铁链,看起来就像很久没人打开过一样。耐门不知道修女从哪里找出了这么陈旧的锁,但看起来还挺有效的,房间似乎没被路过的溃兵洗劫一空。
耐门跳下马来,一脚踢开自己房间的门,冲了进去,把昏倒的安妮放在了自己床上。失去了双腿的少女,只能占到半个床的长度;没有了复杂的眼神和多变的表情,昏迷中的她看起来就像洋娃娃一般无助。
他以前从没意识到,一个女人的性格和信念会对她的相貌有如此强烈的影响。在安妮是当世最强魔法师的时候,断臂的她是美神的选民;当她昏迷的时候,看起来只是一个无助的残疾少女,气质、魅力等等一切诱人的特质都随着她的神志离开了这小小的躯干。
“嗅盐……可恶,当初全带走了。烈酒……我这里本来就没有。军用薄荷膏……”
耐门摸了摸自己的军服内袋,是空的。他又瞟了一眼安妮那身沾满了血污和泥点的脏军服,摇了摇头,她身上就算有也早就失效了。
“还有哪里能找到?我的备用装备袋和军服也不在这里……”
耐门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另外一套红色女军官制服上。这房间的一切都和他昨天离开时一样,黛妮卡留下的这身军服看起来也颇为完整。他一把抓起衣服,带落了桌上很多东西,扯开前襟,从内袋里翻出了用小金属盒装着的薄荷膏,把它抹在了安妮的鼻孔前面。
强效薄荷膏十分灵验,安妮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好、好凉……”她有气无力地说着,睁开了眼睛,往旁边瞥了一眼,“这里是……耐门你的房间?”
她这辨识速度快得让耐门有点讶异:“安妮你来过我房间吗?什么时候?”
“呃,不,我没来过。”安妮在床上不停扭动着,似乎是想要坐起来,却又使不上力,“我只是觉得你是那种会把晕倒的姑娘带回自己房间的男人,是吧,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