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了。”
只有耐门痴痴地望着那已经消失的另一只手。
“在离开耶拿的这几天里,你究竟偷偷经历了什么,安妮?”
整条手臂几乎是齐肩而断,只余下用魔法水晶构成的代用品。魔力在手臂中澎湃地流动着,即便不是魔法师的人也能看到那奇幻的流光。
她接着说:“你的愿望――”
但独臂的美少女,给人的感觉更加美丽而不可侵犯。她身型的剪影,看起来比四肢完好时更加光彩迷人。
“――我也了解了。”
她手中浅蓝色的光芒亮了起来。
蓝光耀眼夺目,犹如第二个月亮。
“我听到了,我了解了,所以,我来了。”
浅蓝色的魔力凝结成露水,像雨点一样散布在她的身边。
那些魔法弹从她背后升起,凝结,发亮。
“信念给了我们力量。知识给了我们方法。”
她金发的末梢是绯红色的,散发着血腥的清香。
每个人都知道这清香意味着什么。帝**在东三区以西有超过一万名士兵,其中至少有两千名部署在主干道上。
整个帝**的前锋、前卫和中前卫都在她面前土崩瓦解。
没有人能阻拦住她。
哪怕阻拦一次。哪怕阻拦一步。哪怕阻拦一秒。
帝国的宫廷法师们慌张起来,开始交头接耳。
“那些魔法飞弹,只是入门魔法而已吧?那不是给每个新手法师练习魔力操纵用的魔法吗?”
“只是一个人,就能操纵那种数量的魔法飞弹吗?”
“就算有一个营方阵的法师也未必能操纵那个数量吧!这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事情!不可能!龙也不可能!一切魔法理论都不支持这种魔法!”
魔法弹的阵列越来越密,现在看起来已经密如雾霭。
“别管理论能不能支持了!这是现实!现实已经被改变了!”
“我已经不能操纵魔力了!周围的魔力流过于集中,所有中阶魔法师都不能战斗了!太危险了,陛下,请撤退!”
覆盖整条街道的蓝光。
在蓝光之中,她的声音清晰可闻。以魔法咒语的标准来看,这些咒语一点都没有故弄玄虚,还真是非常简明易懂。
“我们用它来划清黑白。用它来分开光暗。”
她的手指轻轻勾动,挑衅着帝**人们的神经。
“如果现实和理想不符,那我们就改变现实。”
她的魔法现在聚集成云,遮住了整条街道,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这是怎样庞大的魔力啊!
“你是谁?!”
某人的反问听起来就像那些传奇小说里挣扎的反派一样底气不足。很难相信这种问题会是柯威?休?鹰翼,那个外交大臣兼审判骑士团长问出来的。
阳光般耀眼的独臂金发美人轻笑起来,她这么回答:“我的名字啊……不太重要呢。反正本来也是随便起的。那么,开始吧。”
一个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魔法。
一个不需要用严格的手势、咒语和仪式发动的魔法。
在后来的年代中,天文学家们发现,一些看起来只是普通星辰的远方亮星,实际上是天文数字般星辰构成的星云。
而基于这个发现,完成的战略决战用十段魔法被命名为――
“……星辰之海(starocean)!”
所有的蓝色月亮汇聚起来,合为一体,凝固在她的身上。
她仅存的右臂全被蓝光笼罩,化成耀眼夺目的蓝色太阳!
帝国那完善的指挥链条也混乱起来。不只是古斯塔夫?休?柯曼在发布命令,所有的伯爵、子爵和男爵也都在发布命令。命令各种各样,但用意是完全一样的。
“保护陛下撤退!立刻撤退!”
谁也不想和那种恐怖的魔力正面对抗。
但已经晚了。
聚集在一点的蓝色太阳,变成了无数的流星雨,倾泻下来。
绚丽的流星飞舞着,沿着街道和巷道涌动,毫不留情地淹没了帝**的中坚部队。
那就像一次覆盖炮击,还是极为精确的覆盖炮击。
至少七百名帝**人在这个魔法的轰击下失去了战斗力,其中还包括至少九十名贵族、军官、魔法师和牧师。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几次进攻失败,已经往后方疏散了一些伤员和败兵的话,帝**的损失还可能更大。但就算这样,在星辰之海的照耀结束后,在安妮面前还站着的敌人也不超过五十个了。
宫廷法师们竭尽全力,在皇帝的身边造了一组防御结界,保护住了皇帝、大臣和其他一些要员。那些有幸在支路和建筑物里的帝**人也躲过了这轮噩梦。
可是,他们能拦住魔法的恐怖,能躲开魔法的直接攻击,却拦不住伤兵带来的精神震撼。
安妮的魔法并没有杀掉所有人。那数以千计的魔法飞弹确实只是低级魔法,就算一个人中了七八发也不足以致命――
但足以把他们打得血肉模糊。
那些有幸中了二十发以上的人几乎都立刻死亡了,中了十来发的也不太可能还有力气哼哼了。但就是那些中了几发而倒在地上呻吟的人们,对没有受伤的那些人造成了最大的精神冲击。
整条街道都是红色和焦黑色的。人体上能想到的任何部位,都可能被这些带着高温的流星击中,烧伤。受伤的士兵们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用各种各样的口音惨叫着,呼喊着自己妈妈的名字。
战场是血腥而残酷的。但是,一场绅士般的列阵而战再残酷,也没有这么一个好几百人同时呻吟呼喊的地狱场面来得残酷。不止一个宫廷法师当场吐了出来,就连那些老兵也不例外,甚至连自由军中也有新兵和民兵感到恶心而吐了出来。
帝**人们知道,这些重伤员是能救回来的。但是他们也知道,现在不是救人的时机。
“范围闪现(massblink)!”
几名高段的宫廷法师不约而同地准备了这个最快速的逃离魔法,带着皇帝和他身边的要人们在瞬间的闪烁中撤离危险地带。对方那个魔法显然需要惊人的时间准备,任何吟唱时间过长的魔法全是危险的。
皇帝、外交大臣和宫廷法师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只留下无数无人在意的伤员,和那些失去指挥的散兵。
这就是战略决战用魔法。它可以造成庞大数量的伤员,而每个伤员需要消耗至少同等数量的战斗兵去抢救。
安妮没有追击,而是转过身来,走到仍然跪在地上的耐门身旁。
“我归队了,长官。”她对他说。
就像一记重锤砸过脑海,皇帝的咒语在她迷人的微笑中为之一清。
“安妮,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对她说。
她只是在那里淡淡地微笑着,却显得像是拥有整个世界的女皇。不,或者该说是女神?
“我还是你的副官啊。请以西方总军的名义下令吧,长官?”
安妮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大声。自由军人们骚动起来,就像在绝望的暗夜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西方总军?等一下……难道说……”
“西方总军已经打破了敌人的包围?!我们能挽回局势吗?”
安妮耐心等到这种情绪发酵了片刻后,才牵过马来,不容置疑地把耐门推了上去。
那看起来不可战胜的皇帝就这么逃走了。那潮水般涌来的帝**就这么溃败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宛如梦境,耐门甚至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听到有人吹着口哨喊“先介绍这位女士吧”,才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对着人群说道:“这位是西方总军的作战……呃,首席法师塞菲尔中尉。而我,你们或许有些人还不知道,是西方总军参谋耐门?索莱顿上尉。我们受自由军新任元帅,克拉德?洛佩斯阁下的命令来到这里。”
安妮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我们在这里,也就代表着西方总军在这里。你们不是自由诸国最后的力量,要记住,元帅阁下的军队还在你们的北面!正是你们的抵抗,给了我们又一次的机会。而接下来,你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你们要守卫伦尼。”
人们欢呼起来。
“守卫伦尼!为了我们的祖国,守卫伦尼!洛佩斯元帅万岁!”
“西方总军万岁!洛佩斯元帅万岁!”
耐门和安妮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他不用问她那魔力的真相,她也不用回答。
他不必问她的手臂,她也不必问他嘴角的血迹。
这些都不重要。
两人只是默契地修订了双方战斗力的对比,并根据新的情况决定了接下来的战斗计划,就像在西方总军的参谋部里一样。
他知道她会认可这个计划,她也知道他会做出冷静而明智的判断。
“帝**的士兵们!”耐门大声地喊道,“我知道你们,和你们的伤员都被皇帝抛弃了!但是,我们是一支有道德的正义军队!你们可以自由地抢救你们的伤员,这里的自由军不会对你们发起攻击!去抢救你们的战友吧!”
听到自由军人们大笑起来,把整夜溃败的绝望气氛一扫而空。
当然,这并不是出于人道的考虑。不管是活下来的伤员,还是救助伤员的其他人,都会把对这种新型魔法的恐怖传染给整支军队。恐惧会像瘟疫一样蔓延,让他们的士气跌到谷底。
至少,在从支巷里走出来的那些帝**人脸上,再也看不到名为“乐观”或者“胜利”的表情了。他们面如死灰,在呻吟声中三三两两地检查着地上的伤者,互相搀扶着离开这片地狱。
耐门扬起手臂:“而你们,要去捍卫议会大楼。各位,议会即将重新召开!让四色十字旗再次飘扬起来吧,告诉每一个人,去内城!去第一区!”
“长官,我们不去追击皇帝吗?”有名中尉大声问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击毙皇帝,哪怕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耐门犹豫起来。帝国还有几万生力军。他并不相信就靠这里的一千多残兵败将就能追上皇帝,除了……
“要追击他们吧,安妮。”
“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你觉得你能行吗?”
“谁知道呢。”安妮?塞菲尔微笑着回答,“我只知道,在我们的面前有至少五万敌军。而我们的身后是所有自由国家。我们的奋战或许没有意义,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耐门见到安妮?塞菲尔向他伸出了手。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但至少在此刻,我们是无敌的。是的,这就足够了。”
同自己信赖的人一起,站在文明世界的顶峰之上,同整个世界的命运相对抗。
这通常就叫浪漫。
“上马来吧,耐门。”
整个部队只有安妮骑来的那一匹马。
耐门回握住了她的手,跃上马鞍。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血腥清香。不知为什么,那似乎比一切的香水都更能挑动他的神经。
“好的,安妮。”
马蹄声踏破了浸透鲜血的街道,向东而去。
去往帝国最后的预备队所在。
天将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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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书逢年过节更新,今天作者过节了……所以更新一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