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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八月七日(mday+128)
王者河畔?耶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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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门?索莱顿上尉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窗外的警报正响个不停。
不同调性的尖啸警报和音乐警报同时奏鸣着,汇聚成了一片嘈杂的噪音,音源听上去不小于十个。
耐门还记得自己昨晚熬夜加班就是为了重整警报网的结构。在耶拿-布莱尼姆双重会战爆发之前,围绕着耶拿的预警网原本总共拥有一百六十个警报点;但昨晚他竭尽全力才拼凑出了维持二十四个警报点的人手。
“……等一下,那现在是有多少警报在响?”
脑后还是很痛,眼前也是一片黑暗。身体下面是军用床板熟悉的触感,自己应该是在某处兵营内。某种魔法的残余效果留在神经系统里,折磨着他的思考能力。用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时间后,他终于想明白了:现在整个营地一半的警报点都在尖啸。
“怎么搞的?现在几点了?黛妮卡她们越狱了吗?”
挣扎着问出问题,脑子里的东西仍然混乱无比。耐门依稀记得自己带了军服……女子战俘营……行动计划……
“差一刻十一点。”
回答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是一个陌生而矜持的女声。
“十一点。”他想起来了,“在耶拿定位点。”
耐门睁开眼睛,闻到了陌生的香气。有只纤细的手正在他眼前不停挥动着。
“谢谢,我能看到了。”
耐门吃力用手扶住身边的椅子,坐起身来。他身上本来披着一件紫色的华美军服,他把军服放到一边。
见他抬起头来,那只手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丝毫没有和他做进一步接触的打算。那只手的主人有一对忧郁的眼睛,一头黑色的长发,一身没有军衔的崭新蓝色自由军军装。见他醒来,她松了口气,露出了温婉的笑容。
看上去很眼熟,但由于魔法的副作用,耐门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多谢了。那个,你是……你是……你是哪位?”
那黑发姑娘的眼神慌乱起来,那对黑猫眼石一般的眸子死死盯着他。她并得紧紧的双腿以极快的速度变换了几个不同的姿势,就像不知道该往哪里搁一样。
耐门被看得有些心慌。他注意到了对方的项链,那项链是由代表诸神的连星串起来的:“抱歉,你是医疗组的吗?我肯定认识你,但魔法让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黑发姑娘猛地低下头去,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擦了擦脸,重新摆正了坐姿。无懈可击的端正坐姿证明她有着极好的教养。
在看到这个坐姿时,耐门就已经想起了面前的女性是谁。
“不是医疗组的。也不是卫兵。是神圣柯曼帝国第一公主,奥莉亚?休?柯曼。”
奥莉亚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气中带着强装出来的骄傲和难以掩饰的不满。
“你换了军服以后的感觉很不一样。那个,很、很漂亮。”
上尉拙劣地辩解着,把自己想到的理由一条条说了出来。明知道说了还不如不说,他还是一条条说出来了。
奥莉亚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紧紧咬着下唇,一句话也没说。
“我也不太擅长分辨别人的脸。你的气质给人印象太深了。”
没有任何特效魔法能治疗笨蛋。耐门知道这种言不由衷的恭维效果很差,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我没想到你没跟她们一起走。既然你们还有第三个人……”
越描越黑了。奥莉亚的坐姿僵硬,两手交叉在身前。耐门留意到,她的手指甲已经抠进了自己的肉里。
他简直想打自己一顿:就算她换了身自由军的军服,他也不该认不出来啊!他根本不用问这军服是怎么来的;既然还有第三个人,那她们有什么准备都不奇怪。
“……那你为什么没走呢?”
不该问的。不该问的。不该问的。但是舌头不受控制。他有预感,自己正在拉动陷阱的引线。一个足以让他尸骨无存的大型魔法陷阱。
“那你又为什么来呢?”公主静静地反问道。
耐门愣住了。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是因为他惊愕地看到了奥莉亚的黑眸中流下了两行泪水。
“我知道你不是为我来的。我也知道你甚至都不记得我的长相。但我还是会为了你留下来。因为――”
听着这些话,就算他再迟钝,也知道现在状况不对了。所有的线索都穿插在了一起,答案显而易见。
耐门竭力劝阻着。就算知道肯定不会有效,他也只能念叨着毫无新意的对白:“不该有这么夸张的发展啊。不要哭。别哭啊,公主殿下。”
“――就算这样,我也会说,”
奥莉亚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话:
“我喜欢你。”
那还是耐门?索莱顿平生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凌厉无比的中央突破。
这种难捱的尴尬。这种恶俗的展开。这种最糟糕的情况。该怎么应付?
他不知道。
于是,他逃走了。
他丢下背后正在哭泣的少女逃走了。
耐门猛地站起身来,撞开大门,喘着粗气,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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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门没能想到帝国的公主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这句话来。这不在他的预估里面。
缺失的线索在脑海里迅速拼合着。是他俘虏了这位公主。是他在她最孤单无助的时候陪伴在她身旁。是他夺走了她的初吻――虽然是无意的。在她的身边应该也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对象。他全都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他从来没想过,帝国的公主会真的喜欢上他。
“这是不可能的。你是古斯塔夫的妹妹,而我、而我是……”
耐门?索莱顿只是个小人物。在战争结束以后领取自己应得的报酬,退役,在伦尼开间小魔法店才是他的生活规划――而这种生活明显不适合帝国的公主。更何况,自由军的英雄,就是帝国的仇敌。帝国公主高高在上,是自由军手里交换价值最高的人质。如果奥莉亚被某个自由军人拐走了,克拉德一定是会杀人的……这也确实违反了双方的战俘协定和军法。
其实他并不讨厌她。
但他和她绝不可能有任何结果。没有人会允许这种结果。
他宁可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这是他所面对过最尴尬的场景。
“这不对。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跌跌撞撞地逃出门外。
门口的中尉正表演着“警戒状态”所应有的一切动作:严整的军姿,一排上好了子弹的火枪,放在手边上的警报器,一排眩晕药水和烟雾弹。
但这种严整状态在耐门出现时粉碎了。
见到穿着衬衫和短裤的上尉逃难似的夹着一件紫色军服奔出来,中尉的脸色是如此精彩:“你为什么――”
“刚才不是我,是她们越狱了!”耐门把黛妮卡的将官军服扔在桌上,“她们换了衣服!”
中尉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你在开玩笑吧……”
“冯?费戈塔女侯爵和她的一个同谋策划的。我需要一身军服,向总部汇报这件事情。”耐门又补充了一句,“这都是我的责任,我太不小心了。”
“就算你这么汇报,我也完了。”中尉总算缓过来一些,找出了一套备用的军服,“不过,你的意思是,公主殿下还在?”
耐门点了点头。中尉感叹了一句“诸神保佑”,急忙跑了进去。
“不知道奥莉亚她会怎么描述这些事情呢……”
耐门摇了摇头。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转了一下,就被他刻意无视了。他重新穿上军装,出发了。
不是向着总参谋部,而是向着传送定位点的方向。
预计时间是十一点。
人人都知道传送魔法的重要性。它可以传送要人,传送关键物品,展开突击,展开撤退,是魔法战略的核心问题之一。最早的传送魔法纯粹是赌命,人们冒着变成石像、穿越异世界或者失去半个身子的危险在使用传送术。
空间通道的彼端是不可测知的黑暗。欧几里德说要有定位点,世界从此光明一片。
精灵帝国时代,魔法师们利用大奥术师欧几里德的几何学和作图法构建了庞大的传送系统,但这个传送系统和连通帝国的精灵大道一起在黑暗时代中失落了。新型的短途传送技术在1637年随笛卡儿的解析几何出现,但由于风险过高还不能全面投入实用阶段,只有希德?纳瑟这种疯狂的新派法师才会使用这种法术。
如今的定位点技术,是完全为了战争而存在的。随着战线的变化和基地的转移,帝国和自由军的高级法师们在关键要地不停地建设和拆除传送点。伦尼和德兰的定位点坐标不停转移,像耶拿这样几度易手的要地更是被双方的法术工作队玩得不成样子。
耐门回想着定位点目前的位置。定位点确实是设在战俘营的反方向,城东南的一处钟楼前。为了传送孔提?福克斯元帅,今天的启动语肯定更换过了。在这个时间,测试人员应该已经测试完了传送的有效性,把鸡啊猪啊什么的都丢了过去又丢了回来。
他已经能看到那高出地面的铁架了。为了防止传送事故,耶拿定位点并不像伦尼一样设在地下,而是设立在钟楼前的大广场一角,用铁架支起来的一处高台上。就算产生了传送误差,只要目的地周围被尽量腾空,那安全性应该也有保障。只有像伦尼这样的中央传送点被设置在地下掩体里,以保证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轻易摧毁。附近的警戒没有想象中严密,外围的士兵只是两人一组在巡逻着。
“站住!那边的士兵,口令!”
耐门慢慢地举起双手:“口令是‘碧绿的布兰迪’。虽然没带军衔,我是――”
见到他的脸,那两名卫兵一愣,随即敬起了军礼:“索莱顿上尉!元帅阁下让你一到达这里,就立刻过去找他汇报!他在钟楼里。”
“元帅阁下?”耐门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左边那名卫兵随口接了一句:“您来的是比阁下命令的早一些,他说您会在十一点过了以后才到。”
耐门没有追问下去,苦笑着挠了挠头,走进钟楼。
在那里等着他的不是福克斯,而是克拉德。
只有克拉德一个人。
新任的元帅站在阴影中,端详着耶拿附近的防务图。不同颜色的图钉插在防务图上,标记出了正在回响的警报位置。这些警报位是耐门亲手布置的,他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只要是接近大规模战俘营的点,都被一个个拔掉了。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
耐门摘下了军帽:“每个人都有不愿去做的事情。我还是来了,阁下。请处分我吧。”
克拉德没有抬起头,只是在地图上按下了新的一个图钉:“但是她和你不在一起。是她自主的独断行动,对吧?”
他知道多少了?耐门揣测着克拉德的推理,回答道:“是的。那是武装越狱,她有自己的计划。”
克拉德停止了动作。他的推断准确而迅速,手指停在钟楼的位置上。
“但是你会来这里,就证明她知道这里有定位点。你带去了资料,还是直接告诉了她?”
“资料被抢走了。”耐门回答道,他不想透露太多信息。
“我想也是。光从地图上来看,她们的意图是伺机煽动战俘起义。”克拉德端详着地图,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标出了几处战俘营,“没那么容易。她的副官‘雾鹰’和所有的重要军官军官都在我们的优势兵力控制之下。”
耐门心算了一下:“如果我们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兵力,确实可以保证每个战俘营都有优势兵力。那样他们起义就等于自杀。”
“所以,她的意图不是战俘营。”克拉德终于抬起头来,“先把我的主力诱骗开,然后使用这个传送点离开。这是你的计划吧,索莱顿上尉?”
耐门屏住了呼吸。中年元帅的目光几乎能穿透一切。
在他们头顶上,钟声慢慢响了起来。一声,两声,直到十一声。
“计划。谁的计划呢?”耐门慢慢地回答,“你把命令交给了我。你希望她们到这里来。这是你的计划,元帅阁下。我不明白。”
他确实不明白。为什么克拉德那么执著于对付自己的女儿?
“因为你不明白,信念就是力量。”克拉德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只要我在这里,她和奥莉亚就不可能越过伦尼的传送点。”
耐门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是的。但您就那么笃定,这也是她的计划吗?”
“除非她们两个想和我在空旷的野外作战。”克拉德右手腕一抖,一柄淡蓝色的小剑扎在地图上,“十一点半。如果到那时她们还没有出现,我会出发。”
耐门盯着那柄武器,那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东方小剑。他知道这是真的:几乎没有人能在野外和“碎梦”抗衡。这柄魔法武器连接着灵魂:它就是克拉德灵魂的一部分,它所追踪到的一切,克拉德都能看到。在丘陵地带里,这将是一个可怖的对手。
“我知道一些阁下您现在还不知道的东西。我们都知道,黛妮卡有个同谋。现在您知道那个同谋不是我。”
他昂起头来,大胆的踏前两步,走到地图边。耐门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向南和向西划了两个箭头。
“实际上,那个同谋也不是奥莉亚公主殿下,她还在战俘营。”因为奥莉亚刚刚对我表白,耐门在心里补充着,“那至少是一个中等以上水准的法师。我们应该有一个怀疑列表了――”
两人的目光直接对视。克拉德?洛佩斯直起身来,收回自己的武器,戴上军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