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战争史上最具杀伤力的发明?
答案不是火炮,也不是后装枪――虽然这些武器造成的实际杀伤数量可能异常巨大。就算有朝一日我们发明了可以将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从地图上抹去的兵器,那也不会是最具杀伤力的――当杀伤力到了如此地步时,没有人敢于随意地使用它。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动员”。
何谓动员?动员就是将平民和准武装人员武装起来并投入战争的组织技术。
史家一般认为,动员是在残酷战争中逐渐发展起来的。在远古时期,战斗技巧逐渐变得只能由富有人士或专业人士掌握,战争只是暴力持有者们的竞赛。胜者很难得到一切,而败者也不会失去一切。在几乎所有文明的传说中,诗人们都传颂着这样的远古。
但逐渐地,胜者得到的越来越多,败者失去的越来越多。败者被掠夺、被屠杀、被侮辱,他们的妻儿或死于屠杀,或沦为悲惨的奴隶。屠杀和奴役的花样不停翻新,愈加残忍,就算是没有参加战争的人也不得不面对这些结果。有些野蛮的民族为了避免沦为败者,将自己所有的族人都变成了战士,依靠侵略他人而获取财富:更多文明的民族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只能与不停涌现的蛮族作战。
最终,文明民族的平民们拿起了武器。领主们准备好容易学习的武器,告诉他们使用武器的方法,让他们用血肉筑成长城,去阻挡那些蛮族嗜血怪兽。在“动员”面前,每个平民都将成为士兵,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们时而成功,时而失败;但最终他们击败了那些嗜血者,建立了文明民族统治的时代。
而后,文明民族将他们的这一发明对准了彼此:这是近代史的开始。
――摘自《铁路、民权与总体战》第一章,西新洲自治羁糜省译本,一八六一年版
一六六六年四月二日mday+1北陆心海;双镇
由三艘铁角破冰舰组成的舰队鼓满了帆,侧风向北航行。
那些破冰舰桅杆的顶端都高挂着蓝绿相间的圣森旗帜,宣示着精灵们对此航道的所有权。身着蓝色领航袍的海上法师们不停放出海鸥和海隼,透过这些动物的眼睛观察着航道周围浮冰的情况。浮冰仍然有,但是并不相连。海面变得如此广阔,早已能够容纳舰队通行。
“告诉双镇,寒冬已经过去!”
首席引水员高喊着,举起右手,一道红光飞上天际。片刻后,大陆最北端的港口,精灵在陆心海畔最后的要塞双镇的灯塔亮了起来。
从陆心海到无尽洋的航道,终于又可以通航了。这灯塔的明焰,便是陆心海内的巨大商船队启航的号角。
从一周前开始,挂着精灵旗帜的的商船就从金港、迪扎、坎尼堡等陆心海畔重镇往双镇集中,几乎将这个精灵港镇所有的补给物资收购一空。陆心海北方每年会封冻三到四个月,帝国的远洋航运只有到此时才能恢复工作。这九十多条帆船依次杨帆出航,足足用了近两个小时才全部驶出港外。虽说还比不上精灵远海舰队或者“大红舰队”出航有气势,但对安居在文明世界最北端的双镇人来讲,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奇景了。
一些带着南方口音的港口杂工注意到,这只舰队里的不少商船上有超出普通标准的火炮数量。另外一些在此经营小店的半精灵注意到,这一周内整个镇子的酒类被消费一空,所有的“特种女郎”每晚都至少开工两次。
海商不会如此奢华,只有那些暂居海上的贵族才会如此挥霍无度。那些船的桅杆上,本应挂着铁灰色的斜十字旗帜。
“皇家海军出航了。”
神秘的信使和无形的消息飞出双镇,沿着陆心海和无尽洋的海岸向南方翱翔,传递到文明世界的每个角落。
行动起来的,不只是舰队。没有制服的义勇军、灰色军服的贵族军、黑色军服的帝**、银色军服的皇家近卫军们互相替换着,总司令部魔术般地将最强的精锐从帝国各个角落榨出来,动员表的执行精确到小时。数不清的军团越过了国境线,所有家族的纹章都在军队的旗帜上闪闪发亮。边境的自由军们誓死抗争,而督政府军则大多直接带着武器加入了帝**人的队列。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有节奏、如此精确,就像一部经过精心编排的交响乐的宏大序曲。
最终,洪里那斯提和伦尼都认识到,这次他们要面对的并不是危机,更不是威慑或讹诈。在动员机器开动起来之后,一个月内的行动都已注定。皇帝和他的臣民们认为,南方的乱象可以供他夺回上次战争中的失土。
没有人能假装这是一场玩笑,那注定将是一次全面战争。
一六六六年四月十二日mday+11儒洛克西北;吉斯托夫
只用了一个多星期,负责西线战场,一路高歌猛进的索玛军团先锋便已经同龟缩在儒洛克西北重镇吉斯托夫的督政府军最后残部汇合了。
理所当然的,相见恨晚的两军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会师庆典。在这场庆典上,最重要的自然是督政府军最高指挥官的演说:那也是督政府军同帝**正式合并的宣言。现在,这场演讲已经接近尾声。
“各位,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我们被自由军和它那些冷血的将军们践踏、侮辱、损害的日子结束了!从今日起,督政府军不再是仅仅为了儒洛克人民的利益而战的民族军队,更是为了自由和平等而战的正义军队。我们将和来自柯曼的友军一起,打败伦尼虚伪的寡头政府和议会,在皇帝陛下的帮助下重建一个自由、平等、公正、清廉的新政府!”
演讲的老者在此停住,环视四周。从他的语气中完全听不出他其实是在背诵讲稿。很快,从台下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从六个灰色和黑色方阵中传来的掌声整齐而热烈,三个蓝色方阵中的掌声则有些乏力。随着连月苦战,督政府军死的死,逃的逃,本该有六万大军的第四、第六、第十和国民第四师只剩下不到三万人的兵力。今天的会师大会也是为了鼓励余下官兵的士气而举办的。
“从今日起,我们督政府军的所有四个师,将和来自柯曼的志愿军一起组成麦特比西军,加入西集团军。我们的目标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伦尼!愿光荣与麦特比西军团同在!”
戈瓦尔元帅深吸了一口气,向着人群摆了摆手,结束了演讲以及自己作为督政府军司令的最后一次亮相。他用带着一丝眷恋的眼神最后望了一眼曾属于自己的军队后,扭头走下讲台。
在他身后,拿到麦特比西军新司令官位置的原第四师师长兴奋地继续着讲话,他没有兴趣去听。人们忙着欢迎新任指挥官,没几个人肯用目光欢送连战连败的元帅。谁都知道,在如此之多的失败之后,这支军队的权力毫无疑问会落到帝国总司令部手中,无论谁来指挥都是一样的。如果不和帝国的索玛军并肩作战,这支军队就连吉斯托夫都不可能守住。柯曼人毫不掩饰他们对这支常败军的轻视:索玛军只派了一个上校男爵来担任这支联军的副司令官。
老者落寞地走向操练场的出口。短短的路程中,他回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最终却奇怪的归结到一个词上。
“……可恶。”
在出口处,一辆黑色马车正等着前元帅阁下。马车前也挂着“麦特比西军”的蓝底灰色十字旗,帝国和共和国、皇权和自由的标志和谐地共存在一面旗帜上。在车旁,满脸笑容的女少校正等着她的到来。
“这次督政府军的事情,你辛苦了。‘老奸巨猾的叛国者’、‘一切邪恶的轴心’也很不容易呢。要去喝一杯吗?”
伊蒂丝拍了拍戈瓦尔的背,开着些不怎么恰当的玩笑。元帅并没有生气,而是耸了耸肩膀,低头钻进了马车。
“可以,但是要你们买单,就当是任务结束的福利吧。”戈瓦尔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脆悦耳,“我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是的,就这么结束了,这是最后的决定。我们不再需要戈瓦尔了。”
伊蒂丝跳上车夫的位置,顺手扯下军团旗和军官旗藏进怀里。她一抖马鞭,车奔出了所有人的视野。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退伍元帅低调的退场,很少有人知道她这一行为的真正目的。
在车里,元帅正忙着摆弄他的肩章、袖扣和腰带。“他”高耸的肩膀沉了下来,灰色的短髯被纤手抹去。帝国特制的间谍用军服流畅地变化着颜色和外形,镏金的流苏消失了,肩章上的群星变成了单个的十字。
当车到达吉斯托夫的中央广场时,已经没有人能看出她之前使用的身份了:戈瓦尔元帅彻底变成了黛妮卡;薇伦情报少尉。
南方绝大多数的城市都仿照伦尼的做法,在城中央安排一个宽阔的中央广场,和北方围绕着宫殿、城堡、教堂建立城市的习惯完全不同。在广场周围一般也不是政府机构,而是最繁华的商业街。对两个伦尼人来说这种场景实在很熟悉,她们很轻松就在一片招牌中找到了即便在清闲的上午也在营业的酒店。说是营业,其实里面只有两三名顾客。听到军靴的踏地声,老板慌忙地把吧台上的牌子转到“暂停营业”一边;见到她们军服的颜色后,他松了口气,上前招呼。
“请问两位军官阁下要点什么?”
两人分别报出了自己的选择。“冰茶。”“纯正儒洛克。”
听到面前两位看起来很文静的女性报出这两个高度酒的名字,店主愣了一下,自言自语着“不愧是军人”扭头离去。不光是他感到惊讶,两位女士同样对对方的选择感到惊讶。
“你知道冰茶是什么才点的吧,黛妮卡?这酒口味温和,但后劲可不小呢。”伊蒂丝担心地提醒面前刚刚成年的少女。
黛妮卡摇了摇手指:“当然。外表看起来像茶,实际却是七种烈酒的混合。不过比你点的那纯正儒洛克烈度还是差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儒洛克,当然要抓紧时间点本地最有特色的酒了。也许再过几个月就喝不到了也说不定。”伊蒂丝端起赠送的冰水,漱了漱口,“直到今天,我们才有空坐下一起喝一杯。”
“是啊。能从戈瓦尔的身份中退出来,我是真没想到。我本以为我将不得不一直把这个身份持续下去呢。”黛妮卡抓了抓头发,随意地将过长的头发束成短马尾辫,“三个多月来一直都处于虚假的外表下,头发都没空理了。”
“说实话,包括修兰和拉斯塔,我们中谁都没胆量下这个决定。这是安全大臣的决定。”
这官衔让黛妮卡沉思了片刻。“那个断了手的,神出鬼没的家伙?是叫希德;纳瑟吧?我还见过他几面……”
才说到一半,伊蒂丝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要念那个全名!很危险的!”
黛妮卡一怔,笑着拨开她的手:“太敏感了吧?再怎么变态的魔法师,也不可能侦测每个念自己名字的人吧。”
“你啊……”伊蒂丝双手抱头,“这种人都很小心,他们害怕别人念他们的名字是为了诅咒自己。更糟糕的是,今天他就在附近……”
“就在附近?等一下,他回这座城市了吗?”
“我只能说,应该吧。他是皇家安全部史上与‘官僚’这个词最不搭界的主官。”
正当两人品着好不容易送上来的酒时,门开了。密密麻麻的军靴踏过酒店外的木质楼梯,一整个小队的银军装冲进店里。为首的是个一等士官,前胸绣着骑士侍从的纹章。
“清场!一切能够眺望到中央广场的店停止营业!我们要在此架设侦测魔法阵!所有在场的人,登记职业、姓名,跟着我们离开!”
他打量着老板和几个目瞪口呆的酒客,大声命令道。在他开口以前,老板已把吧台上的“停止营业”牌子翻了过来。
伊蒂丝望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自言自语道:“这个修兰,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情吗?”
正在那群人中寻找安全大臣身影的黛妮卡注意到了这句话。她皱了皱眉头,低声在伊蒂丝耳畔询问:“什么事情?今天不止是喝酒这么简单吧?”
女少校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本来想晚些时候再告诉你的。今天是……”
“不要交头接耳!你们是儒洛克人?哪个部队的?”那名士官走近他们,用力敲击吧台,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轻蔑。
伊蒂丝转过身,指着自己的肩章对他说:“去找你们的最高指挥官来,告诉他我是玛格南少校。修兰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那名士官面色一肃,敬了个军礼。“你是说迪马特尔阁下?没错,是他的命令,因为空军需要降落场,军乐队也要准备……”
“连军乐队都带来了?!比预定的时间要早吗?”伊蒂丝皱起眉头,“难道说是安全大臣的点子……”
“喂喂,到底是什么事情?”黛妮卡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着,但伊蒂丝已经拉起她向门外的广场走去。
从她们离开马车到现在才二十分钟,广场周围已经被银装的皇家近卫军围了起来,一个平民也看不到。不知何时,数不清的旗帜迎风招展,帝国西部和南部各贵族显赫的纹章遮天蔽日。黛妮卡抬头看了看附近的钟楼:从她们进酒吧到现在,只过了二十五分钟。
“这怎么可能……我们来的时候广场几乎是空的啊。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完成布置的?我的部队绝不可能有这种效率……”
“你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