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你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我不能留下证人。”
他听到康斯坦用送弹棍压实弹丸的声音。到了此时,耐门反而坦然起来。
他已经看到过那么多人的死去了,也早就有觉悟了。所谓军人,不过是杀人和被杀的职业而已。能够被别人认同的情况下死去,也不能说是非常遗憾的死法。但……
枪声终于鸣响。耐门索性放弃了躲避。时间仿佛变得很长很长。
到极限了吗。他还没有谈过真正的恋爱,甚至连神临节的礼物都没有收到过。他的一生,就是为了死在这里吗?作为一个间谍而痛苦地死去?按照佛兰老师的说法,有百分之十五的法师会死在平生第一场战斗中……大概也是像现在这样的感觉吧。不,或许有更多的人连这都没意识到就死了。如果有幸活下去,又会怎样呢?回到伦尼的家,继续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当一个三流魔法师,从贫民区奋斗到中产阶级区,找一个家境相仿的女孩?但他这么辛苦练习魔法就是为了这样的生活吗?又或者索性加入军队,然后以自己的魔法杀人,最后被杀?但魔法的用途就是杀人立功吗?都说死之前的瞬间会变得很长,看来是真的啊……
在耐门胡思乱想时,空气中的火药味渐渐散尽。
“那边那位少校,你再打下去,就要上军事法庭了,适可而止吧?我知道你想要最后的功劳,可惜已经晚了。”
一个女声插入了他的濒死体验之中。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洛佩斯的人?”康斯坦捂着受伤的手腕,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愤懑。
“嗯。现在的任务,不是继续抢夺功劳,而是赶紧结束政变吧?”
“……你们是来抢功劳的吗?真无耻。”
内河舰队的船缓缓靠上了码头,但有个人已经提前到达了岸上。她就如幽灵一般出现,阻止了这场肮脏的决斗。
原来濒死体验并不会把时间拉长。这是耐门的第一个判断。
他确实没有死。这是耐门的第二个判断。
是不是有一名神听到了他临死前最后的愿望而拯救了他?这是耐门的第一个推理。
少年抬起头,望着那一抹随平安夜结束的钟声而出现的晕红。
那是自由军总预备队英特雷军,也称作东南军或红衫军的军装。位于东南方巨大双子岛上,永不沉没的海军大国――英特雷共和国的军服。
和这个共和国的副旗一样,那身军装是艳丽若血的红色,镶着洁白如雪的白边。总是在关键时刻拯救自由的总预备队红衫军。
看起来就好像传说中会降临来实现人们愿望的真神使者,只是没带血色的尖顶帽。和传说不同,她是一名有着诱人曲线背影、留着齐肩金发、声音悦耳动听的女子--没错,就像神会派来的那种天使。
“原话奉还――不知道是哪位在从我们的人手中抢夺功劳呢?抱歉,这位重要人物,我们就接收了。”
为什么她的样貌和声音都那么熟悉呢?这激起了索莱顿一些不好的回忆。第三个判断有点棘手。
“没办法……这次算你们技高一着。”塞恩拖着自己的伤臂走向坐骑,吃力地爬上马,扔下最后一句话,“庆功宴上小心被不是自己的功劳噎死。”
女军官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多谢你们的努力,这样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很完美。”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看起来也好像那个每次出现都会给他留下悲惨回忆的命中天敌……第二个推理……
“那个……你是‘纯金’的安妮小姐吗?”
他试探着问出声。少女侧过身,然后就像中了定身魔法一样定在那里。
“……索莱顿?!你、你不是应该跟黛妮卡快乐地冒险私奔去了吗?”
“我还想问你呢,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还穿着这么一身军装?你不该是我们隔壁那家店的店员吗?”
二十五号第一缕淡淡的月光照在目瞪口呆的他和惊慌失措的她的身上,充满了温馨的讽刺。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话长了……”
“彼此彼此。”
两人紧张地思考着转移话题的方法。
“……不管怎样,神临节快乐。”
“呃,神临节快乐。”
接着他就晕了过去。
在神临节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倘若有人从高空俯瞰大荒原以西的整个人类文明世界的话,他又会看到一种十分特异的人造景观。
从大荒原幻境河上中人类建立的绿洲城镇作为开始,直到位于精灵占据的圣森的西侧边境。
从极北方已经封冻的海港城市迪扎,一直到最南端炎热如夏的开拓前哨纳迪特。
从拥有千余年历史的德兰和伦尼,一直到刚刚建立不到二十年的新要塞纽堡。
就在这一刻,无数座教堂顶上的钟敲响--
成百万,不,成千万的人们再次同时抬起头,仰望着大钟,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
“愿诸神的恩惠,永与我们同在。”
快乐的海洋散播开来,无数的烛光被吹熄。幸福的男孩和女孩们纷纷入睡,期待着在梦中祝福他们的神使。
情侣们互道晚安后,准备度过一个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夜晚。
除了某些在战场上冻饿交加、受伤呻吟的军人。
除了某些快要走投无路,情绪激动的将领。
除了某些骑着快要倒地的可怜马匹赶路的冒险者。
也除了某些在意想不到的糟糕时候相遇的少年和少女……
无论如何,血色平安夜结束了。而人们仍然互祝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