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冷冷地立刻顶了回去。听到这些质疑他忠诚的话,欧根终于也笑不出来了。他下意识在自己的裤袋里面摸索着,用不怎么稳的手拿出了一根雪茄,点燃。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纷纷张大了嘴。
“伊蒂丝,原来中校他也抽烟的吗?”耐门满脸惊讶地问道。不仅仅是他这个混进来的新人在惊讶,从戈瓦尔元帅以下几乎所有军官都在体会相同的情绪――埃加;欧根平日里是个嗅到烟味就会把别人烟斗倒空的人。
伊蒂丝面有忧色的解释道:“他嚼树胶据说是为了戒烟。我跟他共事四五年了,只见过一两次……每次他开始抽烟的时候,他的对手就要倒霉。”
无视于大家的惊讶,首席参谋官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雪茄,用和平日完全不同的隼般目光盯着康斯坦。双方如此对峙了一分钟后,宪兵少校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去厉声道:“中校,请不要浪费时间。恕我直言,这段时间来,你在宪兵队的记录很多,你的工作态度和通信都不乏可疑之处,出于责任我必须反对你所提出的计划。这些记录已经提交给了元帅阁下。如果不是这种紧急情况,我本来不想在所有人面前提出来的……”
戈瓦尔皱起了眉头:“少校,现在不是追究内奸的时候吧?虽然欧根中校的通信数量上是多了一些,但我看过,那些只是普通的寒暄和对自己选择的辩解而已,也看不出有影射或者暗码……”
“阁下,我们宪兵队的工作绝不允许出错。如果欧根可疑,那么他所提出的方案就必须加以怀疑,哪怕听起来再合理……我希望选择稳妥的固守待援方案。”
“固守待援?”欧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将雪茄掐灭,“那么四个卫堡怎么办?第二团又怎么办?如果对方只是先锋骑兵,现在不借助优势兵力击破他们,还等到什么时候?如果你真的怀疑我,那么我愿意为这次作战的判断失误――或者你认为的背叛――负上一切责任。我不会留在安全的地方,我亲自指挥援军出击如何?”
康斯坦冷笑道:“去投降吗?”
“如果我要投降的话,那个晚上我早就投降了。请问宪兵部副官先生,是谁将你从伦尼的围城中救出来的?不就是我们特种作战部吗?!如果你还要怀疑,请派一个宪兵连担任我的护卫好了――不管是战败,还是我想逃跑或投降,你们都可以将我就地正法。我以我的名誉发誓。”
康斯坦似乎还想反驳,却被元帅重重拍桌子的声音阻止。
“够了!你们两个都停止,现在不是争辩这种问题的时候,你们打算让友军把血流光吗?!欧根,按照你的方案去安排出击部队,康斯坦去调你的宪兵连!”
戈瓦尔的神色严厉,却透着一股无奈。现在几乎所有的部队编制上都缺少指挥官,他实在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遵命。”欧根立刻回答道。
“遵命……”康斯坦的回答里面带着一股不甘和担忧。他立刻转身推开了门,快步走向宪兵部,留下剩下的参谋们面面相觑。
老元帅目送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用手捂住脸使劲搓了搓。
“好了,参谋部的各位。为了你们主官的生命着想,来在十分钟内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吧?”欧根从墙上扯下了大地图,摊在桌上,“我们要投入所有的三个野战团,从南岸要塞调集部队补充……”
那恐怕是参谋部有史以来制定速度最快的一个作战计划。
要塞的大门再次打开了。
作战计划已经按照自由军的惯例一级级传达了下去,团长借着夜视的力量看清楚几百码外的敌军,而每个连长--无论是会魔法的,或者是不会魔法的--都熟知所有的紧急信号。他们都知道在与敌军接触之前该如何行动,也知道自己的部队应该到达哪个位置上。他们行军并无任何掩蔽,因为最重要的就是吸引正在向第二团进攻的敌军骑兵的注意力。
临时的参谋部转移到了城墙上,现在负责的是彼得;库森第二参谋官。在欧根如他的诺言一般在一整连的宪兵护卫下前往战场中央进行前线指挥后,在这里留下的就是负责用光芒信号指挥的魔法使用者们。
耐门;索莱顿中尉站在墙边,拿着从库森那里借来的微光望远镜,监视战场。地图上的等高线变成了山丘、工事和城堡,而那些纵横交错的红色和蓝色的箭头则变成了活生生的士兵。那些熟悉的身形在这个距离上看来,只是涌动的黑点而已。把物镜指向更远一些的地方,能隐约看到第二团的士兵们已经被敌人从东北到南面呈半圆形包围住,依托着土丘和齐腰深的战壕和东北方向的敌军缠斗――不,恐怕该说是顽抗了。第三卫堡的火炮也已经不再轰鸣,南面有几段城墙扭曲成了外形古怪的台阶,大概是被魔法军官用塑石或者变形之类的魔法突破过。
“看起来战况不太妙啊。”耐门低声自语着,现在他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叛军胜利。就和世界上大多数事情一样,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法忒斯人是他老师克拉德;洛佩斯的友军,却不是他的友军。更何况,他已经对参谋部的这些人产生了些许好感……
“情况不妙我们都知道,你该报告的是战况吧,中尉?”伊蒂丝在一旁提醒道,她正等着给下面的军队发射情报信号。
耐门仔细观察着那些穿者相同军装的黑点,努力用比较专业的术语描述着:“嗯,敌军南翼正在和第二团混战,我军略占下风……”
正在此时,他瞥到了更远处的第四卫堡上空,划过了一道红色的光芒――在自由军的魔法信号表中,这一信号代表“发现新威胁,警戒”。他立刻仔细观察敌军的行动,发觉有很多联队正在缓慢撤退。
“……不,等一下,他们开始收队了。通知中校,南翼敌军已经发现我军动向!”
伊蒂丝点了点头,向主力部队的方向低空射出了一道代表警告的红色光束。按照预定的作战计划,在被发现后,第一团和第三团就折向东北方,准备夺回第三卫堡,留下比较弱小的第四团继续支援被围困的友军。
“哦,你们的计划是先夺回卫堡工事,再切割敌军啊。太冒险了,照我个人的战术推测,你们该考虑一下敌人从北面投入预备队绕过你们主力,打击你们后背的可能性。”
听到这有些耳熟的声音,耐门回过头,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四处闲逛的弗拉索尔;拉斯塔子爵阁下。
“骑士先生,你不是该在宪兵队的掌控下吗?康斯坦那个怪物竟然会允许你在外面闲逛?”
“啊,可不是闲逛。你们的宪兵队长很精明,他觉得在宪兵连上阵的情况下,只有在城头才有足够的人手和魔法师控制住我。我不能离开这里,就只好和你们讨论战术问题解闷了。”子爵苦笑着回答,“毕竟,如果你们输掉的话,我大概会被法忒斯人用绳索捆起来,绞死。”
“好吧。为什么是北方?如果我是对方指挥官,我会考虑先保住已有的战果,用预备队投进那些卫堡。只要夺下第三卫堡,我们就不得不收缩到主要塞内困守孤城。”
“但那样不能带来胜利,只能为将来的围城做好准备而已。如果是我,就会把所有的筹码集中起来,投到反包围你们的赌局中去。其实,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局,引你们出城再加以歼灭。”拉斯塔审慎地道。
耐门愣住了:“你也这么判断?你认为敌军其实比我们多吗?”
拉斯塔摇了摇头:“不,比你们多就绝对是外行的判断了。一只拥有绝对数量优势的军队绝不会选择夜战和野战。只有数量不足、且没有火炮和辎重的一方才会这么选择。如果真有两倍兵力,为什么不选择稳妥的白天强攻,或者和南岸友军一同攻击?现在的状况,只能证明对方数量其实也很有限,只能采用这种冒险的诡计夺取落脚点。法忒斯军一向这么作战,你们大概不是太熟悉――人们了解敌人的程度往往多于了解朋友,法忒斯军的作战方式我们再熟悉不过了。”
耐门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这些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欧根、康斯坦、拉斯塔,每个人的分析听起来都很有道理,听得他有些迷惘。真正的战争决策过程,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迷雾:双方,或者几方不停猜测对方的方针,再一同亮出底牌。智慧同智慧间的赌博。
“有朝一日,我能做出这样的分析吗?”答案大概是是。做出分析一点都不难。
“但我能够分析对吗?”答案肯定是否。他连分辨别人的分析是好是坏都做不到,如何能够分析正确?
就在此刻,库森少校的侦测魔法锁定到了敌军。
“敌军预备队从北面出现了,约骑兵两千到三千人,伊蒂丝,发信号!”
少年中尉瞪大了眼睛。真的是北翼,而且兵力不多!几乎同时,两道白光从伊蒂丝手中飞出,划过天空。
战事将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