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塞外()
七八月刚过,陈口关关里关外就铺上了层绵绵细雪。
天气不仅寒冷,而且干燥。
大华版图的最西北的一角,向来如此。冷空气一过,经过西北再往贺兰山,几日过后就算是都城上京里也要凉上几分。
到时候那些富家子弟们府上烧的恐怕不是我现在这样的烟熏炭火了。
陆虎咳嗽了几声,站起身,敞开窗户,无奈的笑了笑,任由书桌上小锅炭火上的浓烟往外飘去。
这里是镇西大将军陆严忠府邸后院的一处偏房,院子不大,单独的几间屋子紧靠院墙,院落里堆扎着一些杂乱的东西。
“哈,真冷!”
陆虎放下手中的笔,哈了口气,目不斜视的望着桌上墨迹未干的字迹。
字骨骼嶙峋,个个严明身正,精神饱满,透出浓烈的正气。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正是前朝岳子的《满江红》。
词是愁词,但从这个白面弱瘦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口里念出来,丝毫听不出一丝愁绪,反而是口气严肃,字字刚正,让人听了从心底生出一股豪气。
“我这笔力也练到了一定功力,虽然没有那些书法大家的形神具备,气势却不输他们。岳子当年寄居王家,与老母相依为命,条件只怕与我相当,现在我寄居叔父篱下,日日要看人脸色,比起岳子只差不好,不过越是这样,越能催人奋进。”
这名少年眼神锐利,但想到母亲,眼神中突然有些黯淡。
“岳子虽然最后被奸臣所害,但是还能与老母长伴,可是我母亲却……如今我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再过小半年就要去上京参加会试,只是现在时局混乱,读书人在朝廷上说不上话,当今皇帝也不比前朝那个昏帝,有心治理边关内乱,重用武将,我要为我父亲正名,还我父亲清白,重夺这镇西大将军的位置,就算我一举得中进士,能入朝为官,以兵书孙子策理见长,也未免有纸上谈兵之嫌。即便是前朝岳子读遍兵书,但自身修为也在斗圣九段,更能驭使白虎神将。带领的岳家军也是个个势如猛虎。军中斗气道和驭神道高手不计其数,其中很多甚至是双修高手。我要继承父亲的位置,成为名副其实名将之后,重新为父正名,却没有这个条件。”陆虎想到过世的双亲,捏着笔杆子的手,青筋条条冒了出来。
“哼,叔父一家是绝对不允许我修炼斗气道,更别提驭神道。这就是他们心中的鬼,父亲母亲的死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们甚至连我读的书籍中关于这两“道”的法门都一一剥离去,我现在所知道的这两道的知识连皮毛都算不上。不过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学习这两门道法,只有实力才说得上话。”陆虎咬紧了牙根子,长长的舒了口气,手中的笔才徐徐放到了砚台之上。
“这半年我学问增长了不少,连笔力书法造诣也有提高。这些书籍我也是烂熟于胸,吃透了每一个字,再闭门造车恐怕反而会压抑心境。这天气如此冷,就连平时看守我的奴仆也一个个没了踪影,我不如现在偷偷出去走走,读书人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那些民生却是书里看不来的。”自从父亲莫名其妙的死了,陆虎和母亲数十年就被当成牲口一般豢养在这后院里,平时连出去走动都很麻烦,不过此刻大雪纷飞,母亲也去世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还中了举人,所以姜夫人以为他要走朝廷当文官的道路,所以也渐渐对陆虎放松了警惕。
陆虎点起三根香,对着自己屋里摆放在高堂上的母亲的牌位拜了三拜,才熄灭了铜锅里的木焦烟头,关门离去。
陈口关只是个关口名,实际上关内的一大片被城墙围着的几十里的城池叫着思南城。顾名思义,因军士思念南方的家乡而得名。
城里本来有几十万民众,不过近几年战事吃紧,与西北诸国连年战事倒让城里的百姓少了一大半,大多都迁往别地去了,不过思南城依就是西北边陲的重镇。
城里的摊贩商铺依然不在少数,加上现在天气寒冷,西北诸国也没来骚扰,百姓们求安稳,因此在道上往来的行人们反而多了起来。
城门也开着,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站在十人高的城墙上往外一看,关外全是白茫茫一片,要是有敌军来袭,远远就能看得见。况且这个天气,就算是以耐寒著称的伊兰铁骑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段出没。所以城门口按例只安排了十几名卫兵轮班把守,这些人都不停的跺着脚,看不出一丝军人的样子。
“塞外、塞外,不出关口,怎么称得上塞外?除了小时候父亲大人还在的时候带我出去过几次,我这十几年都没有在外走动过了。”陆虎突然想起小时候爹爹带他骑马在关外草原奔驰的情景,心中激荡了起来。
“要是我父亲在时,即便这里只有寥寥几名士兵,也立得一个个跟旗杆似的,当然现在不会有敌军来袭,但是一个军队的军威就是从普通士兵的言行军容中看出来的,这个可万万马虎不得。我要重回镇西大将军的位置,非要当着军民的面,把这些军士扬鞭三百不可。”陆虎瞧着这些士兵,心中感慨万千。
“现在还早,城门口贴的告示写得清清楚楚,卯时三刻开关门,巳时准点闭关。不过我要赶在院里送饭的丫鬟过来之前回到镇西将军府上!”陆虎瞧着陈门口的告示,终于决定要出关走走。
“卖酒,卖红高粱酒嘞!”大门两边商铺众多,小贩们的吆喝此起彼伏。
“出了关就是草原,一马平川!不要上二两酒,我现在这个身板还真难以招架西北的寒气。这酒爹爹在时最爱喝,一来可以驱寒、二来可以壮胆!士兵冲锋杀阵时将军府上都要采购一大批这地道的高粱酒!喝了后将士们的士气几乎用肉眼看得出来。”
“杀!杀!杀!”
陆虎回忆起幼时脑袋里的一个片段:自己的母亲带着自己站在城墙头上。望着塞外,黑压压一片。
西风吹、战鼓擂。
两军对垒。
萧瑟无声。
爹爹扬身上马,举起酒袋子大口灌酒,长矛挥起,士兵们手中的酒袋子高高举起,灌入喉里。啪!啪!啪!酒袋子摔破,翻身上马……
“杀!杀!杀!”热血沸腾,威声震天!
手起刀落,战马一声嘶吼,爹爹身上突然一股黑烟冒出,一头黑色的豹子迎头向敌军的首领扑去!
“娘亲,爹爹到底怎么了?”陆虎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点也不害怕。
“别看!”娘亲站在身后突然用手捂住了陆虎的眼睛。
等他睁开眼睛时,爹爹长矛已高挂起一个硕大的头颅,或许那头颅也并不怎么大,但是很鲜艳。因为那头颅上还有丝丝鲜血沿着长矛滴在爹爹手握长矛的手上。
陆虎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丢了两个铜板,要了一袋子高粱酒,扬长而去。
脚下两寸厚的积雪,压上去几乎没过小腿。幸好今年将军府上的过冬物质准备的额外早。自己也侥幸派发到了两双雪貂犀牛皮靴,虽然是最次的那种,但相对于普通百姓却又好上了不少。
贺兰山一望无际,中间是平阔的草原。也是历朝历代和塞北蛮夷民族的战场。
自前朝就在思南城设置了贺兰军政大都督府邸,统一管辖西北边角军政民生。显示了君王对西北边关的特别重视。父亲大人在时,这里每隔三年都必有一场大的战乱。
不过近十年却不知为何,双方反而达成了一种妥协,直到最近,西北狄羌胡人才又开始不断挑拔战事。去年叔父都和敌军在这战场打了一仗,互有胜负。
“过了这个冬季,敌营必定又要重新来边关骚扰。如果是父亲大人在时,那些蛮夷又那里来的胆子再来骚扰?宁绕三千里,不走陈口关!镇西大将军——黑豹子陆严忠的威名在西北这一带,那是叮当叮当响,所以从敌军口中甚至传出了宁绕三千里,不走陈口关的话!可见当时爹爹的威名!”陆虎一路喝酒,回味着幼年往事,倒也潇洒,不紧不慢倒也走了两个时辰,雪地里难走,只怕也走出了四五里有余。
他心中思绪却是不停,爹爹当年建立起赫赫威名,一时间市井传送,不输于当年岳子。而我此刻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举人,手无缚鸡之力,如果说出来我是陆严忠的儿子,只怕任谁也不相信!
“哈哈哈!”这塞外之地如此广阔,大地苍茫,我是思绪却被禁锢得紧,少年英雄,正是建功立业的时机,几年里困在那院子里,没有出来走过,还真是对心境有些压抑啊。潜龙在田,飞龙在天!不出三年,我定要重夺镇西大将军的位置!听说塞北西凉国盛产一种雪龙马,号称雪上飞,可惜现在没有,不然在这千里冰封之地,策马奔腾,那才是逍遥快活,不失英雄所为!”陆虎想着那雪上飞的神种龙马,心中一阵惬意,脚步也快上了几分。
“啾啾啾!”天空之上传来阵阵空明之声。
陆虎抬头望去,心中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