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成握着巡测仪,心惊胆战,脚下如同灌了铅,使出全身力气向前迈出一步,却累得浑身酥软,脚下一软,竟然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后退,却是轻松自如,毫不费劲。
前进一步如同攀登喜马拉雅山,后退一步如同自由落体。
各位看官,千万不要因为包大成心中害怕,就把他看成一个懦夫。
包大成是人而不是神,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上江城底层社会的小人物。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如今,放弃了爱他的妈妈,放弃了他爱的美女,放弃了副总的位置,放弃的生存的权力,走向那黑山老妖一般的厕所,尽管脚步不够坚定,尽管身形不够高大光辉,但这足以说明,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包大成身不由己,连退三步,眼看就要退到红线边了。
吴夫农大急,这包大成如果临阵退缩,那就是前功尽弃,弄不好,还得让他这个真党员去献身。
吴夫农急中生智,突然振臂高呼:“向包大成同志学习!”
警戒线外数百领导和党员们闻声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同时振臂高呼:“向包大成同志学习!”
“向包大成通知致敬!”
“继承包大成同志的遗志!”
“将革命进行到底!”
“……”
口号声此起彼伏,山呼海啸,摧枯拉朽,声震九霄!
包大成顿时豪情万丈,满心恐惧一扫而空,跟着众人也大喊了数声“继承包大成同志遗志”之类的豪言壮语,迈开大步,冲进了黑山老妖一般的厕所。
且说包大成冲进厕所,厕所周围震天动地的口号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张着嘴,瞪大眼睛,高度关注着那黑漆漆静悄悄、荡漾着尿骚气息的厕所。现场气氛交织着严肃、紧张、悲痛、以及极少数人的幸灾乐祸。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那黑山老妖一般的厕所里发出带着腐臭的死寂,却不见包大成的身影。包大成像是被黑山老妖吞进了肚子里,尸骨全无。
莫非包大成被被强大的?辐射万箭穿身死于非命?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本守在警戒线外的众人满脸恐惧,一些胆小的开始后撤,围困厕所的防线有崩溃的危险。
黄区里,吴夫农早已脚底抹油,没了踪影。那四个放射卫生科的年青人和二十个保安紧张地望着厕所,几乎没了呼吸。
放射卫生科前科长郑豹急匆匆赶回了黄区。
郑豹被吴夫农就地免职后,离开了黄区。他是个直性子人,被吴夫农撤了职,一甩手离开了人民医院,他打算彻底撂挑子。
走到半路上,冷风一吹,郑豹脑子清醒过来,大叫不好——中了吴夫农调虎离山之计。
那吴夫农拿他郑豹没办法,现在他一走,他手下的弟兄没了主心骨,那老蜈蚣吴夫农肯定要要拿那四个小兄弟开刀,硬逼着他们进厕所。
当大哥的护不住自己的兄弟,这叫什么大哥!郑豹急忙返回人民医院,进了黄区,看见四个兄弟都在,心中长舒一口气,却没见到吴夫农,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吴夫农进厕所了?”按照逻辑,四个疾控中心的专业人员没进厕所,有资格进厕所的,就只有吴夫农了。那吴夫农要真进了厕所,郑豹倒要从新看待这个人了,这也算是关键时刻见真金。
“他没进厕所。”弟兄们回答。
“他没去?他去哪里了?”
四个年青人左右观望:“刚才还在这里,不知道这会儿去哪里了。”
郑豹走了一圈,脑子冷静了下来。现在,汪市长就在现场督导,今天晚上,厕所里的事无论如何得有一个结果,总要有人进厕所,他不进去,弟兄们就得进去。虽然他已经被免去了科长,但在兄弟们眼里,他还是大哥。关键时刻,当大哥的,不能让弟兄们当炮灰。
郑豹叹了口气:“算了,给我一把辐射仪,我进去看看。”
“大哥,没有辐射仪了,全科只有一台辐射仪。”
“那一台呢?”
“包大成包总拿去了。”
“他拿哪儿去了?”郑豹很是恼怒,这种专业仪器,怎么能交给一个保安。
“拿到厕所里去了。”
“什么!”郑豹一声大叫:“包大成!他进厕所了?”
“是,大哥,他现在是保全公司的副总了。”四个年青人七嘴八舌,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郑豹听罢,满面羞愧,一张脸涨红得像个灯笼。
郑豹这辈子,时时刻刻以刘关张为楷模,严格要求自己,凡事义字当头,从来都是兄弟有难大哥当先,所以,他自以为他是天底下最讲义气的人。可没想到,今天这个关键时刻,让包大成给他上了一课——什么才叫义薄云天!
郑豹的义气,是对自己的兄弟讲义气,不是自己的兄弟,郑豹理都不理。而包大成的义气,则是对普天之下所有的劳苦大众讲义气!不管认不认识,只要别人有难,包大成必然出手。
做人的差距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