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信。”
苏棠在外面随便凑合了一顿午饭就回了公司,赶在下午下班之前敲完了一份近五千字的辞职报告,并认真地整理了一下有点凌乱的办公桌。
辞职不是一件说走就走的事,苏棠本来是想收拾一下,看看哪些东西需要带走,哪些东西可以留下或者扔掉,以便走的时候能干脆利索一点,结果收拾下来发现,这张办公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东西,除了沈易送给她的那盆玻璃海棠之外,值得她花力气带走的就只有陆小满当做欢迎礼物送给她的一只陶瓷水杯了。
苏棠还记得,那天陆小满特地跑上来,把这只超大规格的白点蓝底杯子送到她手里,叮嘱她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的时候别忘了要多补水,她在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无意识地把杯子翻了个个儿,更无意识地看向了杯底的标签,结果奇迹般地发现,标签里品名的位置上赫然印着四个娟秀的小字:圆点花盆。
苏棠哭笑不得地问她,陆小满还理直气壮地跟她说,买的时候没看见,谁让它长得这么像杯子了,反正底下没有漏水孔,怎么就不能当杯子使了?
苏棠笑了笑,她还能清楚地想起陆小满当时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调,但是看着公司发的日历牌算下来,她已经用这个花盆当杯子使了两个多月了。
日子过得真快。
苏棠下班的时候沈易还没有忙完,发来一条短信向她道了歉,然后让徐超来接她回家。
徐超大概还不知道秦静瑶的事,路上还在感慨沈易他们做的这种工作有多不容易,秦静瑶和赵昌杰离婚之后成了单亲妈妈,母亲还是聋哑人,更加的不容易。
天空已经暗成了深蓝色,徐超在放《军港之夜》,苏棠坐在副驾驶座上听得心里有点发沉,但还没沉到同情的程度。
“她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她也得走完。”
徐超嘿嘿地乐起来,“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我们连长也老爱说这话,尤其是野外拉练的时候,每回都冲我们嚷,先动脑子再迈腿,跑岔了道儿的就是滚也得跟我准点滚到!”
“噗——”
回到沈易家,苏棠从鱼缸里捞出四只螃蟹,塞进锅里蒸了。
自从这些螃蟹被沈易倒进鱼缸里的那天起,苏棠就坚定地相信,有朝一日她把它们捞出来丢进蒸锅里的时候,一定会有一种杀什么东西来祭什么东西的神圣又热血的感觉。
事实上,苏棠站在蒸锅边上,闻着随水蒸气飘出的鲜香味,就只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一种单纯的因为有肥美的螃蟹吃而产生的满足感。
苏棠哭笑不得地觉得,她大概是属金鱼的,当时再怎么恨得牙痒痒,一旦事情有了结局,尘归尘土归土,转眼就计较不起来了。
苏棠在猫的巴望中啃完两只螃蟹之后,沈易还是没有回来,苏棠就把剩下两只已经放凉的螃蟹剥了出来,煮成蟹肉粥,用小火煨在砂锅里。
沈易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
沈易想要道歉,被苏棠抢先一步牵住了手,把他带到餐桌边,然后转身进厨房,盛给他一碗热腾腾的蟹肉粥,把勺子塞到他的手里。
“咱们就不开红酒香槟什么的了,你把这个干了就行了。”
沈易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苏棠站在他身边,沈易仰头看着她,脸上满是高强度工作之后的疲惫,点头时展开的那个笑容却是轻松柔和的。
“我的辞职报告已经打好了,明天就去找领导谈,顺利的话这周之内应该就能完成工作交接。”
沈易轻轻点头,把苏棠塞给他的勺子放进碗里,拿出手机打字。
——如果在人事档案的问题上遇到什么麻烦,不要害怕,我已经和熟悉的律师谈过了,他可以帮忙解决。
“放心吧,我轻易不会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
沈易被她逗笑了,虽然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那套行头,但领带结已经松开了,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白醋浸过的蛋壳,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就是质感柔软了许多。
——明天上午我还要配合证监会处理一点事情,我在公司请了假,如果你愿意的话,下午下班之后可以去博雅医院,我想向妈妈介绍你。
苏棠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了,介绍可以,但是只许说好听的,不能拆台。”
沈易柔软地笑着,深深点头。
苏棠不知道秦静瑶的离开有没有对沈易的工作造成什么影响,她倒是切身感受到,她的辞职简直要了陆小满的亲命。
自从上午十点多钟得知苏棠要辞职的消息开始,一直到下午快下班,陆小满持续不断地通过各种方式吭吭唧唧地哭诉苏棠只要沈易不要她了,苏棠起初还很真诚地表达着自己的不舍,后来就直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将近五点的时候,苏棠刚哭笑不得地叉掉陆小满通过办公自动化系统发给她的一排哭脸,桌上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苏棠以为又是陆小满打来的,刚想戳下拒接键,才发现闪动在屏幕上的联系人姓名是两个字的。
宋雨。
苏棠愣了一下,赶忙拿起了接听。
宋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苏棠,你在上班吗?”
“快下班了,怎么了?”
宋雨在电话那头不急不慢地说着,“你方便的话来医院一趟吧。”
苏棠心里一揪,几乎脱口而出,“沈易又病了?”
“嗯……”宋雨犹豫了一下,依然说得很平稳也很模糊,“他的身体情况还好,主要是情绪不太稳定,你在这里可能会好一点,方便的话就来一趟吧。”
听宋雨的语气不像是有什么大事,但能让沈易情绪不稳定,还不稳定到连宋雨都看不下去了,苏棠一时想不出会是什么情况。
苏棠的心不上不下的,比揪紧的时候还要难受,“到底怎么了?”
宋雨在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声音出口,依然轻柔平静。
“沈易的妈妈去世了。”宋雨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昨天上午十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