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突然勒住缰绳。
他不是爱管闲事,但现在这个事,他必须管。
这个人还没有死,为什么大路上人流如织,却无人上前帮一把?特别是这人那一身的伤痕,明显是一个战斗中受伤的士兵,他怎么能不管?
卫青下马,半跪在那人身边,低声问道:“这位兄弟,你家住何处?”
那人一双失神的眼慢慢的转向卫青,好象连转一下眼珠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脸上的灰尘厚的让人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卫青一阵心酸,急忙解下水囊凑到这人嘴边,这人连喝了几口水,嘶哑的喉咙里叫出了一个名字:“卫青~~~~”
卫青手一抖,水囊里的水洒到了这人脸上,他急忙把水擦掉,却也同时擦去了这人脸上的灰尘,一看之下,卫青不由失声叫道:“林参将!”
这个将死之人,居然是左三队的林参将!卫青对林参将可说记忆深刻。他出道的第一战,就是接手林参将指挥三千人攻击在南河边凭栅防守的扎木合部。此后在救援左二队时,半路被金军打了埋伏,此役中,林参将在后队指挥不幸被围,还是卫青给白不信出了主意,白不信一路血战终于救出了林参将。但林参将其时已经身负重伤,战事一结束就被送往后方,从此断了消息。万没料到,卫青居然在这京郊的大路边上看到他如此凄惨等死!卫青也顾不得林参将身上的肮脏,一把抱起林参将,四下环顾,想找一家医馆,但这京郊之处,绿树成荫,和风暖日,的确是游玩的好地方,却哪里有医馆?
卫青想要抱着林参将上马去京城,但看着林参将那骨瘦如柴的身体,只怕在马上一番震动就要了他的命。卫青一时彷徨无计,只得先把林参将移到一边的树下,解开背囊,将干饼掰下几块用水润湿,一点点喂给林参将。
林参将一口一口的吃着,头无力的靠在卫青的怀里。卫青席地而坐,一边喂给林参将吃食,一边抬眼看着四周。
大路上,仍然是人来人往,一乘乘小轿、一匹匹俊马不时经过,公子王孙们尽情的谈笑着,偶然一两个衣着光鲜的红男绿女结伴而过,一阵阵欢笑声传来,好一派祥和景象。
卫青的左手握住剑。
他突然想杀人,想杀光他目力所及的所有人。
“你们完全可以帮一帮他!他是为了你们能安然出游才伤成这样的!”卫青的心里在呐喊着,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握剑的手上青筋暴起。
林参将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些食物,也有了说话的底气。他好象叹息了一声,对卫青说道:“多谢你了。卫游击。”
卫青心中一阵难过。林参将离开时,他还是一个伍长,临时被任命为游击。“林参将,你怎么会如此狼狈?”卫青问道:“你家在何处?我这就送你回去。”
林参将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几声咯咯声,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好象是在笑,他说道:“家?你可知我为何参军?只因我一家人都在中原,只有我只身一人逃到了南方来,你怎么可能送我回家?”
卫青更是难过,急忙问道:“那么,你受伤后又被送到了哪里?为什么你现在会倒在路上?”
林参将的喉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答道:“我这一身伤,就是神仙也治不好了。数日前兵部有令,凡将养超过三个月的,一律清除,不得再在医馆停留,我无处可去,只好在此等死,已经数日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笑,那扭曲的笑容看得人头皮发炸,他对卫青说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只要再等一日,我就死了,也就不必受苦了。”
如果不是林参将躺在怀里,卫青真想立刻跳起来直冲京城。前线将士以命拼杀,后方却说凡将养超过三个月的一律清除?这是哪国的兵部?难道是金国的?他恨的把牙齿都咬的咯吱咯吱直响。
“林参将,你放心!”卫青说道:“休息一会儿我就带你上京城求医,无论医得好医不好,卫青绝不会抛下你不管!”
林参将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喘息着答道:“不必了,我想我也撑不了很久了。”他奋力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借据来,对卫青说道:“开战之前我一时手头窘迫,抵押了一件祖传的东西,卫游击如去京城,就请帮我将此物赎回,这物事对你应当有用,你就拿着吧。”
“我们一起去京城。”卫青听林参将的意思,好象是在交待遗言,心中暗惊,不肯松口,声怕林参将这股气一泄就此死去。
林参将却没有听卫青在说什么?他的眼前开始渐渐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感觉十分、十分的疲倦。朦胧中,他好象回到了儿时,回到了父母的怀抱,听着母亲轻声哼着歌儿,他的眼皮变的很沉、很沉。
“那物事!”他喃喃的说着,完全是在自言自语:“我是用不上了,卫游击,我就转送给你了。现在,你把我就埋在这里吧!这里很好,很凉快。。。。。。”
林参将死了。
卫青低垂着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林参将破旧的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