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军越逼越近,从四里到三里,到两里。舜乡军的夜不收们,也不断报告探来的军情,估算他们的人马数量,各营将领等。今早舜乡军与前锋营离营出战后,探到官兵出战的消息,刘芳亮与李过等人也慌忙领军出来。
两军会战,需要适当的地形,若被官兵逼得太近,到时恐怕难以射住阵脚,不能列出适当的军阵,而没有阵形,不用说到时肯定输。所以听闻官兵出战的消息后,刘芳亮等人也立时出战,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坚守营寨的道理,因为他们是前来攻打汝州的一方。
双方出营结阵后,当然免不了好一番的哨探试探,彼此的哨马与夜不收等人,就是最好的试探人马。不过明显可以看出,闯军方面己经豁出去了,他们的马队与老营不断出来,特别他们的老营,很多人的精锐程度不错,所以官兵方面,也没有逼得过近。
双方阵列,缓缓的会合,这周边一马平川,满是干燥平坦的黄土地,没什么地利可以凭据,最终的战事,还是要看双方的战斗力。
千里镜中,王斗看到闯军在离自己军阵前一里处停了下来()。虽然这几天陈永福出战时没有使用火炮,王斗估计他们其实也害怕官兵有火炮。
不过依闯军的经验,官兵的一号大将军炮,最远射程不过一里,弹重两到三斤,这个射程,威力与准确性都大大减弱。而且这种大将军炮也少,多是千斤以下的三、四号佛朗机,弹重三两到一斤,射程不到一里。
所以依闯军的经验,大阵离官兵一里处是安全的,此时也如此结阵。
王斗冷笑了一声,一里,很好,他前军阵前的赵瑄火炮千总,可是摆着十门红夷大炮。两门红夷六磅炮不用说,便是八门红夷三磅炮,每门火炮射程都近达二里。
舜乡军的情报遮蔽做得好,王斗估计闯军就算知道舜乡军拉来火炮,也只以为是佛狼机火炮,没料到是红夷大炮。而在河南等地,除了开封城与洛阳城外,余者诸府并没有红夷大炮,就算开封城与洛阳城的红夷大炮,也苯重非常,只是拿来守城之用。
就是这个情报差,便可给闯军一个极为严厉的打击。
他放下千里镜,喝道:“准备作战”
“准备作战”
中军将官传下命令。
“诃”
潮水般的喝应声响起,不但所有的舜乡军密密层层举起枪铳,便是中军部的陈永福前锋营,一样如林的枪戟举起。
“应旗。”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随着中军各旗举起,前后左右各军旗帜纷纷摇动呼应。
明军中旗语大同小异()。又各有细致分别,舜乡军的扬旗之法,大至便是依照戚家军的旗帜号令。举红旗,就是前军待命。举黑旗,后军待命。举青旗,左翼待命。举白旗,右翼待命。举黄旗,中军待命。五旗齐举,全军待命,将旗往哪方,全军往哪方。
中军旗帜不断舞动中,明军阵中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钱祚征拈须微笑,官军士气可佳,士气可佳啊。
“试炮。”
在前军二十步前方,赵瑄背着手用千里镜看了流寇那边良久,然后他沉着脸下达了命令。
“试炮。”
“试炮。”
各炮指挥官此起彼落的声音传来。
炮军千总的观测官前方架着炮镜,随着他口中冒出的一大堆术语,各炮角度不断调整的金属声冒出,十门红夷大炮黑压压的炮口对准闯军那边。
……
“击败官兵,攻破汝州。”
眼瞧官兵那边传来一波*的呐喊之声,闯兵这边也不甘示弱,不过他们可没有摇旗呼应的本事。认识旌鼓号令,便是现在很多大明官军,己经失去了这种本领,更不用说这边大部分没有经过训练的闯军士兵们。
不过刘芳亮等人也有壮大军心士气的办法,随着中军位置呐喊声声响起,“杀官兵,破汝州”的高呼声绵延开来,数万闯军高呼声最后汇成一片。他们人多势众,似乎整个平川大地都是他们的高呼声。
“杀官兵”
闯军中一个尖厉的声音大叫()。
“或”
“破汝州”
“或”
无数面黄肌瘦,头包红巾的饥兵狂热地举起自己长矛呼应,他们己经得到许可,只要打败官兵,攻破汝州,便可以在汝州城内自由活动三天。
这汝州向来富足,城池大小与洛阳城差不多,若是破了城,大伙吃饱喝足不用说,还可得到大量绚目的财帛子女,怎么不让这些饥兵们动心?
看闯军的欢呼声有若天崩地裂,随着他们的喊叫,远处长矛如林海般一波*冒起,那红巾的浪潮,似乎便在阳光下起伏不定。流贼的威势,看得钱祚征心下惴惴,又有些不安起来。陈永福也是紧咬腮帮,脸色如铁。
只有王斗冷笑一声,望向了前军位置的火炮千总处。
“放”
各门火炮己经调整完毕,随着赵瑄的一声大喝,一门红夷六磅炮剧烈抖动一下,炮口喷出凌厉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强大的后座力,使得双轮炮架都向后退了好大一步,
震耳欲聋的炮响中,一颗五斤多重的圆滚滚铁球恶狠狠向闯军阵中砸去。
潮水般的欢呼声嘎然而止,所有的闯军,都看着这颗炮弹飞来的方向。
如风吹麦穗,围着这颗炮弹落点的方圆,闯军阵中,起了好大的一波骚动。感觉那颗炮弹会落到自己头上的闯军士卒们,更是撒丫子就跑,不论他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
这颗炮弹砸进了闯军最前方的饥兵阵列,虽然落点处士兵们潮水般散去一空,但炮弹是会奔跑跳跃的,特别在这干燥坚硬的地面上()。
这颗炮弹蹦蹦跳跳,激奔了数十步,带去了一个人的头颅,两个人的手臂,还有众多人等的大腿小腿,打开一条血路,乱窜良久,最后才停了下来,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看着身旁人等的惨样,那些饥兵阵列起了一阵阵骚动,很多人面若土色,如无头苍蝇般乱跑,仅仅一颗炮弹,这些饥兵所有的军心士气便己失去。
刘芳亮看得明白,不由脸色苍白:“明军中有火炮,还可以打这么远?”
没等他回过神来,让所有闯军士兵魂飞魄散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不是一声炮响,而是好多声。炮弹的呼啸声响起,过五十颗大小铁球再次劈头盖脸而来,它们落在闯军饥兵阵列中,到处乱砸乱滚,打得那些闯军哭爹喊娘,只是到处乱跑。
前军阵列,己经阵不成阵,差不多己经溃败了,任凭军官们镇压也没用,李过面如土色,喃喃道:“刘大哥,怎么办?”
刘芳亮脸色铁青,咬牙不语。
只过一小会,又一波炮弹过来,几十颗大小铁球砸在闯军中的步卒阵内,这些步卒也没比饥兵好多少,看着身旁人等血肉横飞,断手断脚的。他们也是一阵阵剧烈骚动,军官们拼命弹压也没什么用。
再又是火炮的巨响,又一波炮弹呼啸到达,却是砸进刘芳亮等人的中军位置,这里是闯军马队与老营军马的密集处。
然与普通士卒,还有饥兵们一样,那些算是身经百战的老营战士们,一样挨不住炮弹的威力,他们骑在马上,被打得骨折身死,白白伤残或是失去性命。还有许多马匹被炮弹扫中,惨嚎嘶鸣,到处蹦跳乱撞起来。
刘芳亮与李过呆呆出神,不说那些马队,这些老营士卒,可说是闯军中精华的精华,很多人有近十年的战场搏杀经验,便是死伤一个,都让闯军各将心疼不己,眼下却是这样一个一个白白折去()。
明军的火炮,似乎笼罩了整个闯军阵地,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刘芳亮身旁便有一个亲卫被炮弹扫中,右臂被带走,他的断臂处喷出一波*血雾,那亲卫脸色白地端坐马上,然后直挺挺摔落下来。
又是一波炮弹呼啸而来,接着砸在刘芳亮等人的中军位置,噼啪的骨折声响,人叫马嘶。密集的阵列中,每一次过五十颗的大小铁球,给刘芳亮等人的马队与老营,至少造成百人以上的伤亡。
看着身旁哄乱的军阵,刘芳亮猛地回醒过来,他正要说什么,猛然前方一阵喊叫,轰的一声,整个前军崩溃。随后那股潮水般的崩溃骚动传到步卒军阵,又传到中军。
刘芳亮惊惧看去,蹄声如雷,明军的左翼,冲出不知道多少骑兵,滚滚向自己的前军位置冲来。
跟着大地抖动,潮水般的蹄声响起,明军的左右两翼,再次冲出密密麻麻的骑兵,从两边往自己的中军位置包抄过来。再听那边战鼓声响起,无数的步兵,保持着战阵,跟在冲阵的骑兵后冲来。
数万闯军己然溃散,到处是喊叫逃命的士卒,刘芳亮面若死灰,只是在心中想:“就这样败了?”
眼前形势容不下他多想,与李过一起,带着余下还没有散走的老营士卒,慌忙往阵后逃去,他们快马加鞭,再不回头。
看着舜乡军骑兵一泄千里,势不可挡,舜乡军步兵列阵押上,在他们前面,无数的闯军士卒狼奔豕突,没人敢停下一步。陈永福与知州钱祚征诸人都是合不拢嘴巴,流贼就这样败了?围攻汝州的数万流寇,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陈永福看了身旁的王斗良久,口中喃喃不知道说句什么,他也传下命令:“前锋营,全军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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