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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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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冷的深秋夜,睡在冰凉的石台上,对身娇体弱的女子来说,简直是种折磨,可是反观葛老与十二剑,除去放哨的,其它或打坐或侧躺,皆是一动不动,似已睡沉了。

而“黑棺”里的一对早就在暖意融融的兔毛遮毯中拥颈相卧,睡得极为香甜。

对比之下,一夜又冷又哭的尤霜儿显得格外的心寒凄凉。

第二日她便有些病了,罗溪玉熬了姜水红糖给她灌了两碗,在“黑棺”里睡了大半天才总算缓过来,她不由的拉紧了身上盖的温暖的毯子,半晌才挣扎起身。

此时一行人正在赶路呢,两人都在“黑棺”里,每日这时都是罗溪玉最闲的时候,或者看看医书,研究下七经八脉上的穴位,而这时正在给圣主做一双袜子。

尤霜儿挣扎着起身,不由的咳了两声,一场风寒好在及时喝了姜水,出了汗又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见她起身,罗溪玉不由的回头,关心道:“尤姑娘起来了,匣子里有些蜜枣点心,先吃点吧,正病着呢,别饿着了对身体不好。”罗溪玉之前以为这个美人是情敌呢,现在知道了真相,倒是轻松多了,说话神态也自然了些。

尤霜儿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昨日便没吃多少东西,早上更是半点米未进,更不提中午了,嘴里都是满口的苦味和姜辛味儿,肚子空的似前后贴在一起似的,她不由目光看向放在手边角落的匣子。

盖子开着的,里面放着还沾着露水的鲜灵灵的红枣子,看着便知是早上先摘的新鲜的,个个挑的大又饱满,红通通带着些许绿纹,一看便有食欲,她不由伸手拿起一个放嘴边咬了一口。

又甜又脆,齿间满是枣香的蜜汁,好吃得不得了,肉多枣核又很小,她吃完一个不由又拿了第二个,直吃了四五颗,才看向旁边用纸包着的三块点心。

“啊,那是早上圣主吃剩的,尤姑娘别嫌弃,我一共就做了五块,他只吃了两块,这三块还是我特意留着呢,都是没沾过手的……”她说的是眉尾飞扬的,圣主这次特别给面子,点心吃了两块呢,也不枉她早起一顿那么辛苦呢,简直比她自己吃都高兴。

见尤霜儿犹豫的拿着那点心看了一眼,她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然后取了布巾给她掂着,倒不是为她着想,不过是想着点心渣别掉得到处都是,毕竟圣主最讨厌那些渣沫饭粒到处都是,兔毛上有一点脏的地方,他都嫌弃的指给她看,肯定是不睡那点地方的。

“这是麻仁酥,用麻油拌面做成的,哎哟,做这个可费事了,要擀成细细的条子,然后要一层层的抹麻油和果仁,还要一根根的抹糖蜜,中间还要卷住果肉,表面还要过一层蛋清呢,做了四个我用了大半时辰呢,可惜圣主只吃了一个,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要小口咬,兔得果肉掉下来,可惜没准备刀子,可以切成一块块吃,还不沾嘴……”

尤霜儿确实没吃过这东西,光听着罗溪玉说就觉得繁复,真有这么麻烦么?她不由看着手中这个只有小孩巴掌大的一块酥融带着果香味的饼子,不由的咬了一口。

很难形容舌尖上的那种滋味儿,香而不腻,醇而不油,脆中带韧,蜜中含香,尤其是那果肉,似乎是一种野桃子的肉,切成了丁,过了油好吃的不得了,一股香甜的蜜桃味,吃完后满口桃香。

第二块里面竟不是桃肉,而是一颗颗指甲大的野葡萄,去了皮,滚了面又沾了芝麻又扫了层蛋清,吃到中间时,本不知道是什么,只是金黄色的三五颗卷在酥饼里,但是一咬上去,破了那层薄薄的面皮,便一股葡萄的清香满溢了出来,炸的火候好到,整个葡萄比生得更喷香四溢,且那肉都像果冻一样凝了起来,连里面的筋都炸的化了,吃着那叫一个舍不得嘴。

等到第三块也吃完后,她才发现不知不觉的都给吃光了,不由看了看罗溪玉。

“好吃么。”罗溪玉不以为然的笑道。

“嗯,妹妹的手艺真好,如何学的呢,是家中有这样的厨娘吗?”她忍不住问道,嘴巴里还留着最后那一个清甜的枣香味呢,没想到炸熟的枣子又软又糯,现在齿间还留着香味儿呢。

“哦,这倒没有,以前在苑子里学的,那里女子必须要学这些东西。”罗溪玉随口道,当然大多是她现代学来的手艺,加上巧思,及这般纯天色的果子,再加十二分的用心琢磨,做出来的自然就是色香味儿俱全了。

当然,这当中还有满满的心意。

“苑子?罗妹妹不是良家女子?”尤霜儿与母亲经常接触些病人,就有不少是苑子里的女人,都找母亲调理,出手非常大方,因那些人都不是良家女子,所以毛病非常多,时常反复,所以她不由的这般问出了口,可见极为震惊。

罗溪玉一听,不由的脸色一凝,有这么问话的吗?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回了句:“不是,我是被圣主买来的。”说完便低头继续缝着手中的长袜。

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苑子里出来而觉得有身份上的自卑,这是本质的不同,她之所以坦诚说了,一是觉得这女子可怜,又有白芒,是个好人,至少是个愿意做好事的人,别的不行,能交个朋友总是好的。

二是,毕竟圣主说她母亲也是学医,她还可以向她学习一番,所以有心想要交好的,自然坦诚些。

将心比心,自己刚来时也是害怕啊,能多照顾一下就多照顾,除了能得些白芒,彼此相处友好不是很好么。

谁想那眼神里,还颇有嫌弃,罗溪玉这个人也是有脾气的,照顾圣主就够忙了,还要照顾个风寒的,虽然可怜她昨夜受凉,但是你不感谢就罢了,居然还那种眼神,她可不是天生犯贱,伺候那个是心里喜欢,这个她可不喜欢,没必要上赶的去迁就她。

尤霜儿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忙道了歉,一时“黑棺”也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她又开始问罗溪玉手上的缝的东西,罗溪玉也不复之前的热情,只是问什么淡淡的回了就是。

“这是兔毛做的长袜?套进靴里的?”尤霜儿坐在那里左右无事,便看着罗溪玉细心的一针一线的将兔毛编缝在袜子上,即轻薄又保暖,看着那大小,她不由道:“这是男人的吧,是圣主的?”

“嗯。”

“何必那么麻烦,多蓄点棉就是了……”

“棉哪有兔毛暖和舒服?”

“都是用棉的,也没人说冷啊,棉的怎么可能冷?”尤霜儿惊讶道。

罗溪玉可不会说早上起来圣上一穿外面的凉靴子,脸色就臭,她才琢磨出用剩下的兔毛缝手套袜子里,而且解释起来也麻烦,只道:“圣主脚凉,穿棉的不暖,喜欢这个……”

尤霜儿眼神复杂了看了她半晌。

说实话她心里真是不认同的,这些做吃的缝缝补补都是些妾才干的事,她是有些瞧不起,而且这个罗姑娘她本以为是好人家的,谁知竟然勾栏院出来的,怪不得会没名没份的就跟男人一起住,那些苑子里出来的有几个知礼懂礼的,她听说那些女人惯会用身体,靠着这些小情小意的巴着男人,讨些宠爱,手段下作的很。

本来她还想提醒些,不过此时倒是住了嘴。

一时“黑棺”里的气氛倒是冷淡了些,罗溪玉侧眼瞅着她,那模样,干嘛一下子变得高冷了?怎么知道自己是苑子里出来的,她就高人一等了?罗溪玉“嗤”了一声,没想到这姑娘生了双美目。偏偏学狗儿,狗眼看人低的。

她看不起,那自己还不伺候了,天天伺候圣主都有得忙,这位小姐公主的,爱上哪上哪儿吧,想想刚才那三块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酥饼,觉得自己脑抽了给别人吃,哪怕给葛老,葛老还要夸赞她几句呢。

现在她终于知道,有白芒的出不一定都是无私的,有时气场不合,好人和好人还处不来呢。

本来还想看这个姑娘跟一群爷们在外宿着有些可怜,当然不可能因为可怜,就让圣主出去让她进来吧?而她也不可能那么圣母的自己出去,让她进来。

她只能在外面冻着,本来她想着将自己做的盖腿的兔毛被给她御寒呢,这次……不给了,那也是她一针一线缝编出来的,送人也得看看这个人值不值的。

当自己小姐公主的,对不起,出门右拐,她可没闲情雅致给她做奴做婢的。

大概感觉出罗溪玉的冷淡,尤霜儿问了几句后,就不再说话了,心中本就有昨日的不甘,加上得知这女人勾栏院出来的,她心中膈应,自然有瞧不上的情绪在。

不过是个苑子里的那种女人罢了,尤霜儿想,这种不自重不自爱的女人,居然还摆脸色给自己看?这种早晚也要被男人丢弃,不过就是会点吃食针线,吃食有厨娘,针线有绣娘,也不是非你不可,像母亲她便从不入厨从不拿线,可是父亲却对百依百顺,这才是正妻。

与比母在家中的地位比,这个罗溪玉不过就是圣主的玩物罢了,有什么好得意。

尤霜儿想。

本以为自己染了风寒,晚上会在有住宿的地方落脚,最次也让她歇在“黑棺”里,可谁知什么都没有,仍是在野外露宿,连毯子都没有多加一盖,明明那“黑棺”里她就盖过一条兔毛毯,可是晚上那罗溪玉连提都未提。

她犹豫几番又不好意思开口要,结果又受冻了一宿,可是这次可没有人再过问,早上起来也没有煮好的姜水喝,更没有点心果子。

她想吃饭,就只能跟着一群凶恶的黑袍人喝着半生不熟的稀饭就黑糊糊的菜。

不仅如此,葛老开始让她给黑袍人烧火做饭,那火一点也不好烧,手都被木头刺出了血也点不着,甚至还烧了一截头发,害得她哭了一场。

她在家都是有下人给点着,做饭也是,她从没一次做那么一锅,还有菜多到根本翻不过来,只两顿就累得她腰都抬不起来,她看着罗溪玉只在一个小锅里轻轻松松的翻炒,油烟又少又轻快,更是嫉妒的很。

同样是女子,她做着又轻松又干净的活儿,自己却是连头发都烧了,手都烫出了泡,她四处对人笑,所有人都帮她做事,自己却孤零零的没人理,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她吃着别人摘来的各种新鲜野果和野核桃榛子之类的干果,自己却是只能捧着黑糊的米粥饱肚,她晚上睡有兔毛铺的温暖避风的地方,自己却要盖着薄被露宿在石上,肚子又冷又饿。

凭什么她各种的被优待,自己却要受这么多的苦?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她眼底不收的蓄有水渍和不甘心,自己又不是个丑八怪,一向自信的容貌比她也差不了多少,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她会讨男人喜欢,会卖笑么?

此时尤霜儿咬着口里咸的发苦的野菜,看着那罗溪玉将做的香喷喷的好吃的直往圣主碗里挟,自己不吃就在那里看着男人吃然后一个劲的笑。

果然是勾栏院出来的,天生便会卖笑讨好男人,尤霜儿咬着筷子这么想。

而一直冷冷的圣主,吃了她挟过来的一块点心,眉头竟是舒展开来,不知她说了什么,竟是眉稍露出一丝笑意,随即伸了筷子给女子也夹了一块,见女子受宠若惊的吃了,他竟是嘴角微扬的笑了一下。

那一笑,简直让人的心都似颤了一下,一直笑的人大概不会有这么惊艳的笑容,而从来都阴着面的人,这一笑,便震的人久久因不过神。

原来这个圣主也会笑的,也能笑的很好看,原来他不是讨厌这个女人,还会对她笑,这些日子他连眼尾都没有扫自己一眼,目光也只在这个女人身上。

女人是何其敏感,她在发现自己错了时,她就难受的想,那个罗溪玉有什么好,不就会做点小吃和针线么,这些许多女子都会,为什么她能把人都勾了去,想到昨日晚上她似乎听到那“黑棺”里传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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