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顾深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她从小到大习惯了优渥的生活,虽然乍看之下,一个月的时间好像只要努力一下就能熬过去,但是真正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这并不只是生活质量上的差距,还有生活习惯和生活态度上的不适应。
第一天寄宿,她斗志十足,虽然有各种不适合和疲劳,但是新鲜感盖过了一切的负面感受。
然而到第一周的寄宿结束时,顾深已经开始感到深深的疲惫和难以忍受。对于她来说,整整一周的家务负担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空闲的时间,不但影响了她的日常学习和娱乐,重复的体力劳动还让人有一种精神上的倦怠感。
而她甚至还不是承担着和曹雪一样的工作量,因为自始至终,寄宿家庭的小姑娘都在和她分担着家务作业。
小姑娘看到顾深劳累的样子,中途也曾让她不要做了,劝她去休息,说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做好。但是顾深却总也憋着一口气,并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和认输。
对方能做到的,顾深不相信自己连一半也承受不了。
有些时候,人就靠一口气撑着。休息一两天容易,但是这口气泄了,很多事情就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对于顾深来说,她既然真心想要演好这部戏,就不能泄了这么一口气。
寄宿的第二周,顾深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撑到了极限,好几次冒出想要放弃的念头,只是临到想要出口之前,却又吞了下去。
她想:“再多坚持一天吧。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坚持一天。”
就那样坚持着,顾深猛然一回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依旧会觉得过于忙碌和疲惫,但是也慢慢学会了在这样的生活节奏里面调节自己,并不会再觉得难以忍受。
如果问这一次寄宿给顾深的最重要感悟是什么……大概就是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应该感恩。
并不只是对于富裕生活的感恩,还有对于生活本身的感恩——在与小姑娘和其母亲同住的这段时间,两人教会了顾深很多东西,不仅仅只是言语上的教导,还有一些并非言语上的东西。
那是一种物质资源贫乏的状态下,一种彼此宽容,彼此谅解的生活态度。对于这样家庭的母女俩可能很普通,只是一种甚至未曾经过思考就已经自然而然习惯了的生活方式,可是对于顾深来说,却十分撼动。
寒酸、节俭、斤斤计较的生活……但是她们过得很坦然,并不埋怨,也不抱怨……或许,偶尔当母亲的也会说几句工厂的事情,责怪给她找了麻烦的同事或者上司,或者苦恼于这个月又要连着上十几天夜班没有假,但是也不过就是餐桌上那么一声很快就会被以往的闲谈。
顾深觉得自己好像隐隐抓住了故事之中属于“曹雪”的神韵。
对于曹雪来说,她的生活哪怕艰辛,其实却并不是让她痛苦的。就如剧本中表现出来的一样,她目睹母亲的辛苦,从小主动负担起家中的杂事……她其实是非常爱她的母亲的。
曹雪是个敏感的女孩,所以才会对她母亲偶尔表现出来的那些许重男轻女异常敏感,进而无限放大,成为了责备自己的缘由。在整个故事中,曹母其实并不曾怨责过曹雪是个女孩这件事,只是通过曹母对于她祖母曾经刁难的回忆与抱怨,曹雪敏感地意识到了母亲婚姻不幸的根源。
——她知道错误的根源不在自己,可是当这个世界把这种偏见和伤害都视为理所当然,曹雪也就无法不慢慢陷入一个情感的误区——如果不是我,母亲是不是会过得更好一些?
从小见到母亲的艰难和辛苦,所以曹雪从小就想要长大之后能够有出息,能够让母亲享福。意识到自己做不到这一点的时候,差不多是曹雪崩溃的边缘,而曹母的埋怨,责备和失望是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罪恶感几乎就要杀死她。
理解曹雪的问题很简单,可是要体会她的感情世界却很难。幸运的是顾深最后还是摸到了一些边缘。与以往不同,顾深这一次对于扮演角色的理解,似乎比之前都要更加厚重和深入一些。
而这种厚重和深入,在之后的拍摄之中,也渐渐显露出了它的意义。
《无罪论》的剧本在一一地完善。
一个月之后,小孩的案件正式受审,顾臻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旁听了整个审理过程,而整个案子很快也被媒体曝光了出去。
震惊许多人。
但是这也不是结束。
小孩子的父母最后都已经故意伤人罪被起诉,因为顾臻稍微借用了一下社会舆论的作用,所以两人被判得偏重,目前双双入狱,小孩的抚养权也被强制要求转移,但是领养人或者是领养机构却都还没有决定。
顾臻稍微用了点关系,以小孩的心理障碍为理由,让小孩出院之后暂时留在研究所进行疗养,直到找到领养人为止。
但谁都知道这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而在给小孩寻找领养人之前,顾臻开始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以小孩的治疗观察日记为主题,在一家大型主流报纸上开了一个专栏。
《心路尽头》。
这并不是突然灵机一动的念头,事实上在开始筹划无罪论的时候,顾臻就已经开始就这件事在挑选媒体并进行谈判,本来预计是《无罪论》播出之后同步进行发布,但是因为具体商谈的进程产生了出人意料的进展,所以《心路尽头》反而要提前无罪论先出场。
正好小孩的事情这时十分受关注,顾臻稍一迟疑,就决定了以小孩的治疗方案隐去具体姓名身份来作为第一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