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延习硬要杜潋衣说理,杜潋衣半天闭着嘴不回话,左右望望,前面站着温柔秀美的何君瑶,后头是要人老命的萧玉节。杜潋衣幸而带着人皮面具,看不出来脸上憋得都快青了,到最后愣愣望着曹延习开口:“兄台误会了,在下并非九华弟子,乃是金州镖局的镖师木士远,此次前来也是上崆峒贺寿……”
她岔开一笔,未料曹延习喝的满脸红光道:“不打紧,江湖好汉认错就认错了,你快说我所言非虚,免得何掌教不领我的情,说我胡乱恭维她!”
何君瑶见这莽汉显是醉酒胡闹,竟要一个已婚男子来评价自己这出家人的容貌,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但并不表露,复尔又望了一眼杜潋衣。她目光清澈略带顾虑,似是也在等杜潋衣赶紧回话,将这尴尬快快化去,免得曹延习一味轻浮纠缠。
杜潋衣和她对视,萧玉节在旁边咳出声来,杜潋衣只好硬着头皮当着众人面道:“天上仙子究竟什么模样咱们谁也没见过,这不好比较。当今武林,魔道暂且不论,若单说当今正派之中美丽的女子原也不少,昆仑派掌门妻子戚夫人有沉鱼落雁之容,嵩山派女侠青锋着春梁飞燕也飒爽俊逸,青城、华山派女弟子中也不乏翘楚,峨眉满门女弟子一团锦绣,相比之下我看何掌教单论容姿并不一定排在前头。”
她普一开口,那崆峒众弟子都是一愣,料想她这门派低下的镖师如此说话不注意,当着八大派俩位管事儿的面,竟俩人都没给半分情面。曹延习当场满脸不悦,待要发作,杜潋衣呵了声道:“只是不论各门派的女子如何美貌,总有几分遗憾。”言罢缓缓道:“昆仑戚夫人虽然生的肤白貌美,但贵为掌门夫人韶华弹指已青春不复。嵩山梁女侠容姿虽美可此人习武好胜,不通文理略显粗鄙,少了些古时美人风雅的韵味。若论青城、华山中的年轻女弟子,却都大多武艺平平一团稚气。这些人比起峨眉派可又落了下成。若论诗书雅乐礼、武艺及人品相貌,云鸢师太和水月师太这二人平分秋色。只是这二人便是再美,可又有一样无论如何也及不上何掌教……”
“除了容貌气质,武功世家,这还有什么好比?你就说,她们和何掌教比到底谁美?”曹延习由怒转乐,这一段论美听下来倒也津津有味,没曾想这其貌不扬矮瘦寒酸的汉子有此心得,当真刮目相看。
杜潋衣倒也不是存心调笑,她说来说去只将何君瑶与八大派内女子做比较,并不牵扯魔道众人。萧玉节见她存心卖关子,也来稍稍提起兴趣道:“你倒说说,这二人缘何不及何掌教?”
杜潋衣这才老实说出心得道:“不是不及,只是云鸢师太脱了帽子,她没头发,光头能好看到哪儿去……”
她话刚说完,萧玉节咯咯给逗乐了,曹延习噗一口酒差点喷了杜潋衣一身,崆峒众弟子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就连一贯严肃正经的何君瑶也不由望着杜潋衣淡淡一笑,心中觉得甚为有趣,不去怪罪她轻浮鲁莽。
曹延习满嘴酒气哈哈大笑道:“还是兄弟见识高!我也觉得那俩娘们没头发……”说道后面又意识到不是男人之间在胡侃,连忙改口:“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何掌教容姿乃为正道女侠之魁首!”
他一开口,后面全是不知收敛的崆峒弟子嬉笑道:“何掌教莫在自谦,我们大师兄夸的准没错。”
何君瑶知到他们崆峒派行事作风一贯如此,也不去过多计较,只看着杜潋衣笑笑道:“木镖主好生风趣,你夸我一回,我也领情提点你一次。”
“怎么?”杜潋衣道。
这一路艰辛,何君瑶沿途保护众弟子十分疲倦。终于到了崆峒山下,如今曹延习率人来接,依然平安到站,有了几分放松。对杜潋衣两番相救门人也多了点好感,虽则生性稳重还是笑了道:“小心上了崆峒,遇见峨眉两位师太……”言罢压低了些声音却不觉好笑道:“她们听你这样乱说,会掌你的嘴。”
杜潋衣吸口气儿,隐隐已经感觉半张脸开始发疼。一时嘴快说了实话,若被峨眉那俩小尼姑听见,真的头大。惹下这个大祸,她只有回头望望萧玉节,却闻萧玉节冷眼旁观吐字道:“活该。”
就连她那小徒弟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唯独曹延习金刀大马过来一把搂住她肩膀道:“哈哈,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还怕那俩小尼姑不成!待上了山我与你同她理论!”
杜潋衣作为一个出家人,被男人一搂顿时浑身鸡皮疙瘩,赶紧闪在一边,一手去扶萧玉节胳膊推辞道:“曹兄厚爱,我妻子有恙在身行动不便,我还是与她同行方便照顾她和亲眷。”
萧玉节苦于没有武功,见这些正派人士黏糊来黏糊去,蹦出来的男的女的都来占道姑便宜,心里颇为不爽。她不能发作,只好笑笑凑在杜潋衣耳朵边道:“瞧你和这些人亲热忘我的模样,我以为你把我都忘在脑后了。”
杜潋衣苦着脸,幸而也看不出来,勉强扶着她道:“娘子说笑了。”
萧玉节垂着眼眸不做声,那边曹延习已经开够玩笑忙办起了正经事。经何君瑶请求,崆峒弟子进了药房将半昏半醒的封君海抬了出来,又派出一队人马赶着车去街上一隐秘巷子内接出躲在那里的众九华弟子。
一群人浩浩荡荡终是在晌午相聚在镇子的长亭外,因要去崆峒、九华同行萧玉节只暗中吩咐那绸缎庄老板将所买东西送去船上,让船上人不必在等,想来廖任心机灵懂事必然知道怎么做。
这一行少说也有四十人,九华众弟子不少带伤都乘坐马车,何君瑶不免在其中照顾,众弟子对她分外景仰。杜潋衣一家四口,和俩位九华受伤弟子同挤一车,俩位弟子似是新人她不曾见过,但同门之义深厚,杜潋衣便亲自为他们施针照顾,俩位弟子对她也十分感激。
杜潋衣待施针完毕又将一些药丸喂入受伤弟子口中,其中一人服下后顿时感觉浑身舒泰不少,望着杜潋衣笑笑道:“听说镖主武功高强救下二师兄,又帮他疗伤捡回性命。掌教告诉我们遇到镖主这样的侠义之辈要对他多有恭敬,你帮我们看伤,我们将来必然会涌泉相报。”
见这俩位少年乖巧,杜潋衣念起自己年少在九华的时光,待晚辈更慈善些道:“只要你们把武功练好,多做些行侠仗义的事,便是对我的报答了。”
俩位少年连连点头道:“镖主教诲的是。”其中一位伸出胳膊让杜脸帮忙缠绷带,脸上却又有忧愁道:“唉,也不知何年何月我们才可练好武功,何掌教现下十分年轻怕是不会将她所学神功传与他人……”
另一位少年取笑般道:“掌教因为天资聪颖才练的成凌霄宝卷,若那么容易练成,你说掌门、师叔、师伯那么多人怎么都不会这门功夫,像我们这样资质平平的普通弟子你也不要想了。”
“难道何掌教之前不是普通弟子吗?”那少年忽而反问,进而道:“我听他们说,咱们入门之前九华原是有位年轻有为的女太师叔,是她参透了始祖留下的那古怪卷轴。这师叔年岁轻轻不分轻重勾结魔道妖女,犯下大错被废去武功逐出师门。只是,何掌教宅心仁厚时常偷偷下山为她送药,每日照顾床前,一年后那太师叔伤愈,心中感激掌教才将心法武功相传。”
“怎么会?师尊一共七名弟子,都是道士,我都没听过有这样一位女道人太师叔,若真有这人为何从没人提过。她既勾结魔道又被逐出师门,那掌教如此嫉恶如仇之人缘何还要照顾她?”旁边那弟子不愿相信。
少年脸上又有疑虑神色道:“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扫地的老人说过。有些君字辈的师叔也提起过,何掌教自幼为人侍奉,常年为这太师叔打扫房间。便是现在,她也时常独自一人前往白云阁,将那没人住的屋子扫撒的一尘不染。我想她应该还惦念这个传功夫给她的太师叔……”
他二人靠在马车内聊天,那弟子见少年如此坚持,转而笑着看向杜潋衣道:“镖主常年跑江湖,可曾听闻我们九华有这样一位太师叔?我说没有,他非说有,可门碑书谱上从不曾有这名字,何掌教所扫屋子怕也只是别人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