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归来时,天刚擦亮,云间只露出微微曦光。
这个时辰,白士卿应当刚醒,在院中准备着上山采药的工具。
可是林子怡踏入小院,采药的工具还在,却见不到他,只徒留寂静一片。
她推开房门,轻唤白士卿的名字,换来的也不过是死一般的沉寂。
林子怡本来是想,或许这白士卿是夜半无眠,跑出去散心了。
然而从日出等到正午,她却始终不见有人归来。
小院中的花丛大多枯萎,仅剩几朵花低垂着头,无精打采。
林子怡盯着这种景象,心中微微发凉。
白士卿一向精心照看着它们,断不可能任其衰败成这个模样,他怕是出事了。
林子怡分了点修为为那几朵花续命,待到它们缓和了一阵,才急急地问着白士卿的下落。
花妖们恢复了点精神,叽叽喳喳地说道:“书生跟个道士模样的人跑了,我听过路人说那个道士好像是南边道观的。书生好几天了都没回来,也没人照顾我们。而且那个道士怪怪的,和书生说话还避着我们。”
林子怡听到道士一词,沉思了片刻,倒是隐隐想起了沿路上听到的传言。
传闻离桃源乡不远处有一个小道观,最近很是出名。
观主号称神仙转世,前来普度众生,化解人间灾厄。一不求名,二不求利,治病免灾,不要一钱一文。
这种打着神仙转世招牌,实际上就是坑蒙拐骗的道观人间有许多。更何况那都是他们道家的事情,她身为一只妖,没那么多正义感去拆穿他们,自然懒得理会。
所以林子怡听过也只是觉得好笑,没有放在心里。
谁曾想,白士卿还会和那个道观里的人有所牵扯。
林子怡出于谨慎还是化作了原身,打算偷偷潜入进去,探探虚实。然而还不等她探出什么,就被当头罩下一个贴满符咒的牢笼,就仿佛他们早已知道她会来,而在那里等她一般。
徐本槐的脸上那时还没有被她划出的疤痕,只是个白白净净清秀少年的模样。
他笑意吟吟望着她,对她说:“我本以为古人所说的守株待兔,不过都是骗人的。然而今日在这道观守着,却还有个小白貂自投罗网,倒是我想错了。怎么?你急急忙忙跑到这道观来,是要给我当下酒菜不成?”
符咒上的术法很是阴狠,轻轻触碰一下,便疼得钻心蚀骨。
林子怡吃了苦头,只好蜷缩在一起,尽量不去触碰那些符咒,语气甚是不耐地问道:“白士卿在哪里?你快放了他。”
徐本槐并未不悦,在那边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才慢慢道:“你说那个书生呀。你若想见他,我自然会带你去见。”
他虽是满眼笑意,语调却带着恶意,“只是啊,他肯不肯跟你走,我就爱莫能助了。”
徐本槐拎起笼子,带着林子怡穿过长廊,来到一个炼丹房。
林子怡正疑惑地打量着这是个什么地方,就眼尖地瞧见不远处的石床上,似乎躺了一个人。相貌虽然看不分明,但那身装束却分明是白士卿的。
林子怡下意识想要扑过去,却被黄符所挡,疼得一哆嗦。
徐本槐摇头,状似无奈地说着风凉话,“你怎么这般急性子,左右都是会看到的,就是不肯等上一等。”
他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将那笼子放在石床上,语调轻慢,“你可瞧好了,这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白士卿?”
白士卿的脸上带着一贯的平和淡然。
他轻闭双眼躺在石床之上,仿佛恬然入梦,不愿被人吵醒。
林子怡怔然地望着他早已灰败的脸色,和了无生息的模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徐本槐见她这副模样,却是愉悦地轻笑出声。
他仿佛才回想起什么一般,低声对林子怡说:“你可想听这书生最后还说了什么?”
他的手掌贴在石墙的凹陷上,石门晃动两下,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熊熊燃烧的八卦炼丹炉。一张张狰狞的脸庞交错在一起,惨绝的尖叫声响彻耳畔。
林子怡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颤着声音道:“你,这是……”
徐本槐笑了起来,语调轻扬带着漫不经心,“正如你所想,他们的魂魄都在此处了。自然,你要寻的那书生也在这里。”
林子怡望着那熊熊烈火吞噬着他们的魂魄,觉得那些狰狞的脸都是白士卿,又都不是。
徐本槐也同样望着炼丹炉中惨叫的魂魄,表情却是在笑,“我这黄符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炼丹炉里可是要疼上百倍。也怪那书生时运不济,偏偏要信我来到这里。你是妖,也该清楚,生魂从*中剥离出来会有多痛,他那副哀嚎的模样,也想要你瞧瞧呢。”
林子怡神色木然地说着,“我会杀了你。”
徐本槐拎起笼子,与她对视,蓦地弯起了嘴角,“你若恨我,自然是好的。”
“徐本槐。”他轻声吐出自己的名字,似乎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接着说:“你若是想报仇,也总该清楚仇人的姓名才是。”
欧阳少恭面色沉静地听着,到最后却是轻不可闻地微微一叹,“林姑娘可曾想过,或许那白士卿未死?”
林子怡皱着眉头反驳道:“不可能。尸体摆在那里,我又去地府问过陆判官,白士卿的魂魄确实已经消散不在了。”
欧阳少恭轻挑眉,语焉不详,“是我说错了。白士卿的魂魄确实已经消散了。在认识林姑娘前……便消散了。”
林子怡敏感觉得不对,防备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欧阳少恭似乎已厌倦了继续伪装下去,唇角微勾,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容,清清淡淡地说:“子怡与我不过几百年未见,怎得如此生疏?倒令我有些伤怀。”
他见她仍是有些怔忪不解,不由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看来子怡还是不懂。你口中所言的白士卿,还有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净明道长。”
他顿了顿,手指抚过她的长发,语调温柔却令人想要远离,“都是我。”<!--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