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人老歼、马老滑,这句话一点没错,毕竟年纪大了,过的桥要比年轻人走的路还多。钱公公在宫里打滚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眼前这事,马上看出利弊。
“王爷,您还记得当年先帝在位时,立太子的事吗?”说这句话的时候,钱公公的声音压得很低。
“记得,怎么了?”福王纳闷地道。
在这二人的心中,所谓的先帝,并不是指朱木匠的那位只干了一个月皇帝的朱常洛,而是指福王的老子万历皇帝朱翊钧。
“先帝那时,一心想立王爷您为太子,继承大统。无奈百官百般阻挠,最后才立了您那短命哥哥。可先帝总觉得愧对王爷,凡事都给王爷最好的,偏袒之心,百官皆知。您那短命哥哥和他儿子,难道就不知道么?还有贵妃娘娘当初又是怎么对待他们父子的,他们的心中就不会存有恨意么?或许是老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王爷……眼下王爷在洛阳循规蹈矩,别人抓不到把柄,一旦真的派人打了巡抚的人马,那必然落下口实。想那岳肃,是奉旨的钦差,巡抚河南,手握尚方宝剑,三口铜铡,代天子巡狩,这是何等的声势。记得京里有消息传来,说岳肃打了张国纪的儿子,皇上不但没有惩治于他,反又赏了国舅廷杖,由此也能看出,皇上对他是何等的器重。这等人,要是在皇上面前说上王爷几句坏话,比如说勾结监军,阴养死士,对抗官军,意图不轨,那可如何是好?皇上再想起往曰恩怨,借机发难,便是王爷的灭顶之灾。还望王爷三思……”
钱公公的声音不大,但却声情并茂,语重心长,说到最后,竟然给福王跪了下来。双眸之中还流出泪水。
“钱伴伴,你快起来。孤王听你的话,你让本王怎么做,本王就怎么做,快起来,快起来……”
福王也不是傻子,虽然刚刚气急,但听了钱公公的一番话,也深觉在理。他偌大的身躯,实在行动不便,想要搀扶钱公公,可在椅子上,半天也没站起来。
钱公公自行爬了起来,再次低声说道:“王爷真愿听老奴的?”
“当然。伴伴说让本王怎么做,本王就怎么做……”福王肯定地说道。
“老奴以为,那两三万石粮食,对王爷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王爷是碍于面子,才硬行给抢回来。”
“伴伴说的极是,那点粮食实在不算什么,本王就是气恼,那岳肃不给本王面子,让本王下不来台。”
“所以老奴想,王爷不如上一道奏折,给自己辩解一番,言辞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我看就说岳肃强征粮食,又抗旨不遵,故意推脱,硬不归还。因为王爷不能擅离洛阳,故此去找洛阳监军石公公诉苦,希望他能主持公道,帮忙讨回粮食。不料石公公竟擅作主张,趁岳肃不在,自行取回粮食,此事王爷实不知情。眼下听说岳肃因粮食被石公公带走,勃然大怒,要查抄石公公府邸,并要求王爷交回粮食,王爷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粮食本来就是王爷家的,还请皇上定夺。如果皇上说,将粮食暂时再借给岳大人,那也可以,但请岳大人写明归还曰期,以免不遵旨意,再次赖账。还有,张国纪也住在洛阳,王爷不如把他捎上,让他也给皇上递一道本章,言明岳肃抗旨不遵,拒不还粮,希望皇上下旨给岳肃下个期限,按时还粮。同时再给京里的魏公公送点银子,让他尽量为王爷说几句好话,尽量保全石温。这一来,王爷不失脸面,又和石温划清了界限,或许也可保住石温,给足赵州面子。”
钱公公将心中的盘算说了出来,倒也是一举两得。
福王听罢,点点头,说道:“伴伴之言有理,就这么定了,本王这就让人去找张国纪,一同上本。”
随后,钱公公又把众人喊了上来。石温的心中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个老狐狸和福王说了些什么,那些内容是否对自己有利。
他刚走到阶下,就听钱公公说道:“石公公,现在岳肃派人去抄你的家,抄就抄吧,银子没了,以后还可以再赚,千万别把命丢了。你当初在岳肃的行辕里,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
“是、是……”石温连忙点头,一脸堆笑地应道。心中却在暗骂,老狐狸,你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岳肃说你私下结交王爷,听王爷的差遣去抢赈灾粮食,这事好像也不尽然。粮食本来就是我家王爷的,我家王爷想要和他岳肃理论,无奈有祖制,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这才不能出洛阳,找他岳肃。无奈之下,这才找你这洛阳监军诉苦,希望石公公能够主持公道,帮忙出面和岳肃理论讨回粮食。你说是不是呀?”钱公公笑呵呵地说道。
“是、是……”石温连连点头,心中已然明了,这是要把屎盆子都扣到自己头上。可细一品味,这可能是最好的解释。要不然不管是藩王结交监军,还是监军结交藩王,总之都是大罪,谁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人家王爷起码家大业大,不至于如何,自己一个小小的监军,怕是要倒大霉。
接着,又听钱公公说道:“皇上早在王爷奏折的批复上写明,让岳肃还粮,可岳肃抗旨不遵,坚决不还,实在是大不敬呀。石公公义愤填膺,亲自前去找岳肃理论,想要帮王爷打抱不平,讨回粮食。谁料到了黄河岸边,没有找到岳肃,这才擅自做主,提前将王爷的粮食取回来。结果,却被岳肃扣上抢劫朝廷赈灾粮食的帽子,要斩首示众。好在王爷深明大义,怕连累监军,决定再把粮食借给岳肃,石公公也愿捐出家产,赈灾济民,这才保全一命。这事是也不是呀?”
“是、是……”石温再次连连点头。这回听了钱公公的话,他不由得在心中叫起好来。这老狐狸,确实是高明的很,他这一番辩解说出来,我好像也没什么重罪了。
“既然事情是这样,石公公是赶紧上陈奏章,为自己辩解吧。我家王爷也会上折子为公公开脱,保全姓命就好。你的家产,没了就没了,全当破财免灾。赚钱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是、是……多谢王爷……多谢钱公公……”石温连忙跪倒在地,又冲上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