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山海面,碎木浮海,烟云遮天,三月十六日的“第二次釜山海战”,战况之烈,远胜“第一次釜山海战”。
探知来的依然是武装商船队,而且数目跟上次差不多,不管是领着山东水师的年斌,还是领着朝鲜水师的李泰参,都觉得还能重演一次辉煌的胜利。只是出于必要的遮掩,年斌的船队依然如第一次釜山海战那般,没再升满清水师旗,而只是专属于他年斌的朝鲜三道水师副统制使将旗。
可双方在釜山外海初一接触,年斌就暗叫不妙-,范四海的船队竟然大半都是软帆船……
年斌在江南被英华北洋舰队收拾过,那时他领江南水师去接应锡保的西山大营满军营,脑子里深深刻下了“但凡软帆,必不能与之而战”的印象。
看看李泰参的船队撒丫子直冲而上,年斌招呼自己的战船降帆转舵,似乎作势扑向敌军船队侧面,实际已开始准备转圈而退。
“李——”
朝鲜三道水师统制使的坐舟上,李泰参挺立在将台,拔剑高呼。
“舜——臣——!”
部下们回应以热烈的欢呼,三十来艘四百到八百料的战船散作梅花状,直扑列作两列,呈纵队呆呆突进的敌军船队。
就平均素质而言,朝鲜水师不弱于满清水师,壬辰倭乱的海战经验很足。形虽有差,可群战的梅花战阵原则却很明白。
李泰参还很遗憾,范四海这海寇卷土重来的时间太快,正在赶造的龟船还远未完工。驾着龟船,撞入敌阵,一条条敌船沉入海底,他李泰参将成为货真价实的李舜臣第二。
心中暖意荡漾,部下来报友方年斌船队动向有异,他都懒得理
也没办法理会,年斌名义上是副使·却根本不听从他调遣,如果不是不熟悉海情,自己多半还要受年斌调遣。谁让领议政大人,他的族弟李光佐要借力年羹尧呢·对付这些海寇,其实靠朝鲜人自己就足够了。
咚咚的猛烈炮声驱散了李泰参的暖意,而当先头战船被远远粗于上一次海战的水柱包裹时,心口更嗖嗖冒起寒意。
对朝鲜水师来说,第一次海战时就已见识了英华火炮的威力,靠着日本人叛变得胜,心中还都道了一声侥幸。近到百丈就要挨炮′这种经验,对他们来说还很陌生。还好,仅仅只是百丈,而且准头还很差。
可现在为什么一百多丈外就开炮了?还这么准?水柱这么粗,火炮好像比上次猛得多?
以李泰参为首的朝鲜水师当然不清楚,上次范四海的船队多是跑货的正经商船,炮手基本都是临时工。而这一次可不一样了,有大量十二斤炮·炮手更是两洋舰队的专业人士。
范四海的船队如一根又粗又直的棒子,野蛮地捅入朝鲜水师的船阵,鱼贯而入的战船船舷井然有序地喷吐着焰火·将一百丈到两百丈之间的朝鲜战船轰得船桅倾倒,船板崩裂。自半空向下看去,原本汇作大片战阵的清鲜联合水师,被这一捅,很快就裂作两团小阵,恰似正撕裂而飞的男根双丸。
一丸正转舵朝战场外驶去,那是见机不妙-,当机立断的年斌船队,李泰参视野已被炮烟和水柱遮蔽,不仅没看到年斌的动向·连周围的战船都已看不清。
“冲上去!”
他挥着长剑,驱策坐舟扑向最近的一艘海鳌舰,船头的老式千斤红衣炮发出了又脆又空的响声,在对方战船的船板上制造出一片明显的裂纹,炮弹无力地在水面砸起一朵浪花。
接着十多门火炮轰鸣,像是一片洁白昙花猛然绽放·李泰参的视野立即被雨点般的碎木杂物遮蔽,似乎还有冰寒的罡风自他身侧掠过。
船身剧震,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将台栏杆,一手摸了个空,不,是想摸却空了手,摔在甲板上,见自己左臂已只剩上臂光秃秃一小截,白骨都露在空气里,血水嗤嗤喷着,李泰参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嚎叫。
坐舟甲板上的建筑被这一轮炮铲掉了大半,还活着的朝鲜官兵也正抱头尖叫。
“真他妈解气……”
福华公司船队旗舰炮甲板上,范六溪畅快地吐了口气。
“真他妈没劲,硬帆船留下!”
舵台上的罗五桂放下望远镜,就觉份外不爽,这仇人一点也没职业精神,多抵抗一下,好歹多叫叫啊。战列线仅仅一次通场,轰烂了七八条船,朝鲜人就不济了,山东水师更是还没开战,拔腿就溜。
朝鲜人还是其次,范四海和罗五桂等人第一恨日本人,第二恨年斌。日本人已有安排,朝鲜人太过羸弱,所有怒火,都汇聚到了年斌身上。
“其他船,追!”
罗五桂一声令下,软帆战舰转出战列线,朝着远处的年斌水师追击而去。
大青头怎么跑得过海鲤舰,不多时,年斌水师就被缀上了,不得不一次次施展金蝉脱壳计,年斌堪堪摆脱追击,抢滩上岸,仓皇奔入内陆深处。
“肯定是南蛮水师!冒充商船,入侵他国,混蛋、无赖、骗子……”
年斌恨声抱怨着,心中泛起片片冰渣,完了,朝鲜鸦片总商的美梦完了。
部下安慰道:“大公子,朝鲜抢不到,北面却能卖啊。”
身心都已成落汤鸡的年斌一愣,下意识就要摇头,卖到山东直隶?父亲是绝不允的。可接着他再细品,眼中渐渐升起光亮。
就算一斤只挣一两银子,这也是何等丰厚之利啊,父亲正头痛山东贫瘠,钱粮不足呢,只要不在山东生害,卖到直隶,那可比朝鲜得利大得多。
另有部下道:“别想了,咱们又没福寿膏。”年斌沉声道:“闭嘴!这等事体,是尔等可以随便议论的!
喝住了部下,年斌心中却道,没福寿膏又怎么了?日本人能卖!日本人靠不住,自己就不能在朝鲜种·在山东种?北方本就有种罂粟的,只要搞来熬制方子,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