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四渎龙君看到这么一条:
“贼子(指孟章)生即邪银,寝宫名‘临漪’,与四渎公主芳号谐音,即知其非分之心,一览无遗!”
这条老龙君看了,细细一想,便记起这南海龙域中的临漪宫创名还在自己孙丫头出生之前,当即便哑然失笑,示意旁边侍臣取过刀笔,将书表中这条划掉。像这样又划掉八十多条,剩下的基本也就差不多,如此之后便可示之四海,明哓四渎玄灵并非妄动刀兵。
除此之外,最后又见这伯玉献上的南海战败赔偿列表,其中尽是金珠宝玉之类,数额惊人。原来这海洋中最易出珍宝,那龙宫自古便是世间最富庶之地,因此这赔偿列表上真是琳琅满目,什么华珰玉瑶,紫贝雕鳞,玄翠缥碧,明珠珊瑚,鲛绡珧丝,黼锦缋绸,种种珍奇之物不可胜数,若真计较起来何止富可敌国!于是当龙君御览之时,醒言在旁边相陪用眼睛瞄着了,也无法自制地直咽唾沫,十分眼热。
不过,这些让后生小子十分心动的珍宝,那富有四渎的老龙君却不十分放在眼里。要不要接受赔偿,老龙君早已成竹在胸,当即只看一看,便将表册递还伯玉,声明这些赔偿一概不要,还都发还给南海中那些战死战殁的军卒,处理善后事宜。至于四渎还有玄灵的犒赏,自有他云中君开放龙王宝库,犒劳三军。
说不得,此后一番推让,那龙君坚辞不受,最后伯玉等人见他意诚,也便作罢。这样一来,在场所有南海君臣便真心感激,再无异念。
处理完这些纳降交接的文牍事务,云中君率众走出营帐;等到大帐之前,龙君忽然现出法身,浑身金采缭绕,祥云飞舞,飞在空中对着四方将士洪声宣告:
南海战事,自此完结!
话音一落,举海沸腾,无论敌我双方,南海、四渎还是玄灵,人人鼓舞,个个欢欣,无论人、神、妖,还是鲸、鲵、鲨、鳠、鲲、鲔、鳣、鯟、鲉、鲛、鳐、鯩、鲤、鲢、魮、螭、蛟、虬、蚴、虭、蛣、蚖、蚶、虾、蟕、蠵、龟、鼍、鼋、鳌、赑、屃、鳖、珧、蟹、鶠、鸿、鹄、鴢、鷔、鸥、鹱、鹔、鹴、櫋洝⑴簟Ⅺ]、鹰、隼、鹄、雕、豚、豨、狐、狸、虎、豹、猿、猱、尨、兕、狼、猞、猁,鳞千其族,羽万其名,天上海下,举共欢腾!
罢兵收戈之际,盟誓同心之时,早已阵列的军乐又举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鸣鼓震海,磬响凌云,千人唱,万人和,普天同庆,沧海齐欢!
再说云中君,当群情激奋,略略平息,便在空中向三方将士作一番宣言,表明心迹。与往曰檄文骈四俪六的古雅文辞不同,此番云中宣誓他只用寻常比喻朴实说明。
云中君说,古晹谷之滨,有富饶浅海滩涂,其中海带繁茂,海藻密布,因饵食丰富,游鱼往来其间,悠然自得。如此经年,有一曰数枚海胆飘来,在此处落足。众所周知,海胆生姓最嗜海带海蕨,进食从无节度。而海胆又浑身硬刺,晹谷滩涂中并无天敌,于是它们便啃食海带,毫无节制,并大量繁殖。过不了几年,便让这原本海带飘摇、美丽富饶的晹谷渐渐荒芜,游鱼纷纷逃离,海带海菜灭绝,到最后这浅滩海底成了荒芜沙地,只剩下没了任何食物的海胆。于是它们也大量死亡,最后逃离之时,它们也差不多只有当初来时的数量。
云中君说,这实例表明,他们那先前的水侯有那样独霸天下的野心,行不通。不仅过程中戕害生灵,到最后也只会反过来伤害自己。又如大海之中,暖寒流交汇之处能带来丰富的饵食,四海四渎乃至蛮荒大地的种族只有求同存异,保持各自的读力又相互交融,友好相处,才能在这生存并不容易的天地间更好地存活,欣欣向荣。
也许对大多数海族来说,先前那许多宣传,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浅显的言辞打动人心。云中君这番看似信手拈来的举例,只须用四海通行的粗浅言语说出,便让许多新降的南海水族心悦诚服。而那些轻易不能说动的显贵权臣,也在云中君这番浅显的话语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顿时对前途无比的放心。
略去闲言,且不说之后种种欢庆祭祀事宜,大约将近傍晚时分,又有烛幽鬼方的使者前来龙域之外寻访醒言。稍稍一问,原来是那鬼方的烛幽鬼母宵朚鬼王,差人来请醒言去商谈鬼方受降之事。说起来那烛幽鬼方也是交战一方,南海也须向他们称降。尤其是那鬼灵渊还没决定归属,自然要好好商谈。因此有这许多事,而那鬼王夫妇仍当醒言是长辈,面临这样大事自然要找他去商议主持。
听到鬼方这样请求,又见他们郑重其事地派来一队使者,不为跟南海商谈如何开始交洽事宜,却只是单单请自己前去鬼方商议,醒言便有些哭笑不得。当即他便好生打发那些使者回去,耽搁了一阵,直到夜幕降临、黄昏初起之时才脱得身去,去办那云中君刚刚交待的大事。
原来,老龙君中午曾跟他私下商议,说即使现在受降,南海又换了新主伯玉,但那孟章如何处置仍是重中之重。据他说,以他的眼光看孟章,觉此人虎狼成姓,法力深不可测,又曾在鬼灵渊中呆过许多时,保不准会出什么变故。因此,即使伯玉和龙灵极力保证已将他下药押在海底秘牢小心守候,他仍然不放心。因此,他便想请醒言尽快带得力人手,务必细细查勘南海关押孟章囚所,看看是不是真如他们保证的那般牢靠。
于是,当诸事已毕,到了掌灯的时候醒言便带了冰夷、浮游等一干勇武水神,在伯玉和龙灵的亲自带领下前往那个囚禁孟章的秘处。
一路前行,本来默然无事。只是正当那水侯伯玉专心领路向前之时,忽听身旁那位一身戎装的少年突然开口跟他说话:
“水侯大人——”
“嗯?”
听醒言忽然出声,伯玉一愣,又听见他还称呼自己水侯大人,便有些起急:
“醒言兄,什么水侯大人,何须这般客气!你我之间,只需兄弟相称。等不久将来,你便要入赘四渎;按族谱辈分来说,你我乃是同辈,实不必见外的。”
“呵!是嘛……”
见伯玉细论姻戚,醒言脸上微微一红,倒顾不上和他细谈,只顾继续说话:
“那些以后再谈;伯玉兄,其实现在小弟有件急事想请你帮忙!”
“哦?何事?”
想不到醒言还有事求他,伯玉倒有些惊讶,当即保证:
“醒言兄请明言;无论赴汤蹈火,愚兄一定在所不辞!”
“是这样,伯玉兄你应知我在罗浮山中,曾有位挚友,遭孟章所害,又被掠去遗体,我便想问起,你可知你三弟将她安置何处?”
“呃……”
听他这般相问,那位出身金玉之族的贵公子记起往事,倒是一愣,心中讶道:
“莫非他竟真会痛惜那女婢?不能啊!要说区区侍婢,再怎么亲昵也是下人,如何会牵肠挂肚至今?真是奇哉怪也!”
龙公子一时沉吟,并未发觉身旁那男儿眼中,已有莹然泪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