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这许多纷纷嚷嚷,再说蚩刚几人。等宣布完伯玉继任事宜,蚩刚便遣散群臣,唤这三人重回后殿浮翠房中议事。又在密室中说得一阵,那老龙王毕竟年事已高,说起伤感之事很快困顿,便先回去休憩。一时浮翠房中,只剩下孟章、伯玉、龙灵三人。
见时候不早,伯玉便先提议:
“三弟,你不如也早些休息。明曰我着人给你安排,安心去那神之田中暂避。”
“这……谢过大哥美意。不过我现在就想走了。”
孟章竟是一刻也不想留。
“呃,为何如此仓促?”
伯玉有些疑惑,道:
“明曰那四渎不见得就打来,你可以从容行事,不必急于一时……”
“唉,大哥!”
本来伯玉挺身而出,愿意牺牲自己解救困局,孟章不愿再疾言厉色。只是此刻见长兄仍是一副懒散拖延模样,他便忍不住提高声音,谏言道:
“大哥!正所谓事不宜迟,既然大计已定就当雷厉风行!那四渎我比你更了解,甭说到天明,恐怕今晚就要打来。我现在必然就走,早去神之田中一天,便能早一天将神主请出!”
“呃……确实,确实!”
“三弟高见!”
虽然新任了水侯,但伯玉显然不适应。见三弟爽快说话,不自觉便唯唯诺诺,讪讪而言。
见他这样,孟章表面不说,心中却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这大哥,只喜欢吟诗作赋;以后每天与那些敌人周旋,恐怕还要吃许多苦。
想至此处,孟章也觉伤感,便温言说道:
“大哥,长离在即,我不想老父伤心,方才便没告诉他。只是分别之时,我却愿亲族相陪,只望大哥能够送我去离亭之中,我兄弟二人好饮这别前最后一杯。”
“好……”
见得孟章这样说话,伯玉也不禁伤心,当即唤龙灵去备些酒食,送去龙域东南出口那座离亭。而他自己,则陪三弟向离亭先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虽知此番别离不过是权宜之计,但想到以后相见不知何时,甚至还不知有无相见之期,小小离亭中这兄弟二人,便有些悲戚。
此时正是海月高揭,星斗已稀;挑脊飞檐的离亭中水月昏暗,光影迷离。
在这昏沉沉的水月光影里,即将远行的离人执着手中白玉的醴杯,一杯杯喝着离别的苦酒。见这一贯趾高气昂的亲弟变得如此消沉,宽厚雍容的龙神长公子也不禁神情惨怛,肺腑酸柔。
只是酒绵情长,时光却短,无论如何那离别之际终须到来。此去经年,自当赠言,便见那贵公子白衣飘飘,起身离席,在龙域洞天奇异的清影中举杯微吟:
“山海苍茫几劫尘,离亭回首最伤神。
曾经客路升沉梦,犹是清修冷淡身!”
哽咽吟罢,似不能言。孟章闻之,也不禁郁然堵胸,双目噙泪,如欲泣然。
此刻倒是那一直相陪的心腹老臣龙灵神色坦然。见伯玉吟诗赠别,他也执杯,起身跟自己这位旧主公最后进言:
“主公!您可知老臣追随你多年,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孟章闻言,双目犹含热泪,转脸看向这位始终追随的宠臣,郑重接言:
“是什么?”
“唉。”
南海中位高权重的老臣子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说道:
“可能僭越,但主公啊,老臣可算是看着你长大。这么多年,老臣觉得你什么都好,却只有一样不行。”
“嗯?”
“唉,这么多年来你以智勇闻名,却始终不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承认失败,敢于放弃,也是一样难得的勇气!”
“呃……”
孟章闻言,正自沉吟。稍待片刻后他却忽觉龙灵这口气有些不对,便猛然一惊,顿觉有些不妙!
说时迟那时快——“坏了!”
他也是一方枭雄,虽然先前一点苗头都没看出,但察言观色,他也立知不好。一惊而起,赶紧去摸身边那把天闪神鞭,却一手摸空;不知何时那形影不离的宝贝神兵,竟已是无影无踪!
“你!”
孟章大喝一声,刚想奋力向龙灵飞扑,却忽然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个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再想挣扎站起时,却只觉两腿酸麻,竟是丝毫使不上力气!
这一下变生肘腋,所有一切如兔起鹘落,孟章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喝道:
“龙灵!你给我酒中下了什么毒药?!”
惊恐问话,那老龙灵却负手而立,丝毫不理。
“大哥?”
到这时,浑身无力的孟章仍不死心,希望这只是龙灵一人独断专行。正在挣扎着转脸看向自己那位长兄,却忽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喝道:
“来人!”
号令一出,就像变戏法一般,这临时决定的送别地点离亭周围,突然冒出十几位雄壮的大汉,各个凶神恶煞,精赤着上身,只听主公再一声号令“拿下”,便一拥而上,掰手的掰手,搬脚的搬脚,用绳的用绳,转眼就将不可一世的昔曰水侯绳捆索绑,跟只端午节的粽子一样“咣当”一声扔在他们真正的主公面前!
“……”
直到这时,孟章才终于确认,这下令之人正是“伯玉”!
“你疯了?!”
这变化来得实在太快,孟章直到现在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即使五花大绑,囫囵作一团儿,他还在努力挣扎挣扎着喝问:
“伯玉!你这是在搞哪一出?”
“哈!”
听他问话,那位刚才还凄惶吟诗的龙公子哈哈一笑,一扫颓态,手按腰间佩刀,俯瞰他威风凛凛说道:
“三弟!别怪我翻脸无情!我南海龙族,可由不得你们再这般祸害!”
听话之时,那孟章看得分明,原来兄长此时手按佩刀,正是他从前送的那把宝刃昆吾!
“……”
此时他倒来不及计较这些细节。
“……我们?!”
仔细一想伯玉措辞,更大的恐慌猛然袭来;原本心头犹存一点希望,却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这突然变脸的长兄话音刚落,便有一劲装女鬟仗剑气喘吁吁而来。飞奔到得众人近前,这娇俏玲珑的女鬟便跟伯玉垂剑一礼,脆生生地禀告:
“报公子,老主公已在锁玉轩中安排,暂时不虞出来!”
听得此言,孟章这才好像突然明白了些真相;一瞬间他便只觉天昏地暗,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