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四刻,天虽然尚黑着,几近一夜无眠的李贞早早地便起了,在后院的空地间耍了几趟拳脚,练了回枪法,出上一身的臭汗,这才算是将心中的烦躁之情平复了下去,紧赶着梳洗了一番,匆忙用了几碗白粥,便乘上马车,往皇宫方向赶去,只是人在车中,心情却始终澎湃激荡,几难以自持。≥
面对着即将入主东宫之现实,李贞又怎能不激动呢,多年的操持,多年的布局,不都是为了今天么?这一向以来的刀光剑影,尸山血海的厮杀,阴谋诡计间的腾挪,而今终于要换来一个决定性的胜利了,哪怕李贞两世为人,却也无法保持往日的冷静,当然了,李贞也清楚,入主东宫之后,并不意味着就大局已定,尚有着无数的阴谋与暗箭在等着射向自己——自大唐开朝以来,还真没哪个太子能登得上皇位的,无论是前朝太子李建成,还是今朝之李承乾、李治,不是死于非命,便是黯然下台、苟延残喘,这等血淋林的前车之鉴,哪由得李贞不小心谨慎万分的。
怕了么?当然不!早在踏上夺嫡之路的那一天起,李贞便有了这个思想准备,先前如此艰险的道路都一路闯将过来了,李贞又岂可能在这等辉煌将至之际退缩,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决计挡不住李贞前行的勇气与决心,如果注定要踏着某些人的尸骨前进,那么李贞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这不单是为了李贞自己,更是为了那千千万万跟随着他一道冲锋陷阵的属下们,这是责任,也是李贞的宿命之所在!
“殿下,殿下。”马车不知何时早已停在了皇宫门前,车帘子也早已卷起,可却没见李贞从车上下来,弄得一众亲卫们都有些子莫名其妙,到了底儿,还是鹰大灵醒,贴在车厢边低低地唤了两声。
“哦,知道了。”李贞听得响动,这才算是从神游状态中醒过了神来,漫应了一声,紧紧地握了下双拳,而后迅即地松了开来,一哈腰从马车厢了钻了出来,整了整衣衫,大步向皇宫的大门行了过去。
“殿下,您来了。”
“殿下,您早啊。”
“殿下……”
李贞算是来得比较早的了,可比李贞来得早的大有人在,这不,李贞刚到了朝房外的空地间,一大帮中、低级官员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套着近乎,一个个脸上全都堆满了献媚的笑容。
“诸位早。”李贞尽自心中有事,可礼贤下士的姿态却还是不会忘了摆上一摆的,与一起子朝臣们笑呵呵地寒暄了好一阵子,这才算是脱出了身来,微笑着走入了东朝房中。
“八哥,您来了。”李贞才刚进入朝房,眼尖的纪王李慎便飞窜了过去,满脸子喜气地招呼了一声,还没等李贞回话呢,却见魏王李泰腆着肚子,满脸堆笑地也行了过来,笑呵呵地招呼道:“八弟来啦,先前可可里正说到八弟呢,你可就来了,呵呵,还真是巧了。”
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见李泰如此作态,李贞登时便愣了一下,闹不明白李泰这是唱的那出戏来着——李贞与李泰之间磕磕碰碰地恶斗了这么多年,彼此间可谓是积怨久矣,一向以来,虽说不致于见面便吵,可相互间看不怎么顺眼却是寻常之事,往日里见了面,最多也就是点点头,闲话都扯不了几句,前一阵子,更是刚恶斗了一把,这会儿李泰突然做出如此亲善的举止,倒叫李贞心里头犯叨咕的,只不过李贞城府深,却也没带到脸上来,微微一笑,招呼了一声道:“四哥,早。”
“八弟,来,坐下说,坐下说。”李泰嘻嘻哈哈地挽住了李贞的手,不由分说地便拉着李贞往墙边的一排长椅走去,那副亲热的样子,就宛若哥俩个是一体似的,闹得李贞还真有些子不适应,不过倒也没多说些什么,对着周边迎上前来的一起子重臣们颔示意了一番,也就由着李泰拉着了,而此时,原本正在墙边窃窃私语的吴王李恪与蜀王李愔一见李贞到了,各自互视了一眼,也都站了起来,堆满了笑地迎上前来。
“八弟,气色不错啊,呵呵,错过了今日,这声‘八弟’哥哥可就喊不得喽。”李愔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那话里的酸味儿浓得令人咂舌。
“那是,那是,呵呵,八弟今日气色好啊,这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么,嗯,不错,幸甚,幸甚。”李愔话音刚落,李恪便跟演双簧一般地接了口,同样也算不得甚动听之言。
哈,他娘的,这时辰啥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还真是有趣得紧了!到了此时,李贞又哪会看不出这起子兄弟们究竟在玩甚子花活来着——李恪要出头,自然得表现得强硬一些,以跟李贞争锋相对的架势出马,而原先给人以霸道之印象的李泰么,这就开始装孙子了,玩的自然就是龙潜于渊之策了罢,至于李愔则是惟恐天下不乱,他好浑水摸鱼了的,大体上也就只有李慎的热情还算有几分真心在。
“三哥,六哥,起得甚早啊,呵呵,世人皆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然则小弟却感到奇怪了,那虫子也早起做甚来着?有趣,有趣啊,呵呵……”左右都是在演戏,李贞的演技自然是第一流的高手,这便连捎带打地说了一句,那诙谐的语气登时便将满朝房里正竖起耳朵听几位皇子斗嘴的重臣们全都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听李贞将自己二人比成虫子,李恪哥俩个登时就被噎了一下,可一时间还真找不出反击的话来,再被朝中重臣们笑了一番,立马就有些子悻悻然,可还真拿李贞没辙,脸上虽尚是笑着,却分明透出了苦味来了。
“好你个八弟,取笑起哥哥来了。”李恪自知无论文采、口才皆不如李贞,也不想再自取其辱,苦笑着捶了李贞一拳,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声。
“小弟岂敢,三哥怕是误会了,小弟是虫子,那鸟儿都早起了,小弟也就只好晚些来了不是?”李贞作了个鬼脸,嘻嘻哈哈地自贬了一番,可话里的刺儿却依旧扎在李恪兄弟俩身上,那幽默的语调,登时又惹来了一阵子哄堂大笑,令李恪兄弟俩更是尴尬不已,好在此时外头响起了宦官们喊朝的声响,众人全都忙不迭地涌出了朝房,好歹算是让李恪兄弟俩避免了被李贞继续揪着打的下场。
上朝左右就是老一套,实无甚新意可言,只不过消息灵通的朝臣们大多都已知晓今日之早朝将有大事生,个个精神振奋之下,见礼之声也就分外地响亮了许多,倒令登上了龙椅的李世民很有些措手不及的诧异,不过么,李世民毕竟是多年的帝王,倒也没太在意,只是平静地挥了下手道:“众爱卿平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们按着套路喊完了“语录”之后,各自起了身,还没站利索呢,就见文官队列中人影一晃,国子监太学博士林正诚已匆匆行出了队列,但见林正诚大步走到殿前,恭敬地行礼道:“启奏陛下,臣有本章在此:今东宫空置,储君之位虚悬已久,恐于国本有伤,臣恳请陛下早立储君,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林正诚不是第一个提出要册立太子之人,早在半个月前萧瑀就曾当庭提出过此议,只不过那一次李世民是盛怒之下,拂袖而去,压根儿就没给萧瑀啥好脸色看,可这一次却是不同了,林正诚话音才刚落呢,李世民便颔嘉许道:“林爱卿此言有理,朕深以为然,众位爱卿可就此事议议罢,朕想听听诸爱卿之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