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官场,别的可以不会,拍马屁的功夫那是一定得会的,不但得会,还得精通,此乃升官的不二法门,任何朝代都是如此,别看贞观岁月朝风颇正,然则不会拍马的一样是升不了官,当然了,能拍到皇帝老子的马屁,那自然是升官的最佳途径,不过真能拍得上的也就只有那些朝官们,至于下头那些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捞到的官员们,能拍到宰相的马屁就算是很惊人的成绩了,足可以令同僚们嫉妒得眼圈红的。≥ ≦
眼下朝中诸位宰相中,威势最大的自然就数刘洎这位新任侍中兼辅大臣了,下头那些个官员们,谁不想好生捧捧这位刘侍中的臭脚,可问题是刘洎其人一不好色,二不贪财,生性俭朴,从不收人礼物,别人想拍马还真很难找到马屁股在哪,而今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落在眼前,又怎不由得王泰中不动心的,这不,文选清才刚走,王泰中便有些子坐不住了,耐着性子在座位上磨着屁股,估摸着文选清该是已经滚回办公室之后,王泰中一把抄起桌面上那份请调函,迈着官步便往吏部衙门的内堂走去,面色虽肃然,可脚步却不免有些子轻浮了起来,只不过刚走入内堂,王泰中却又有些子犹豫了,无他,这份折子该交给谁来签署可是个大问题来着。
吏部乃是六部之,掌握着官员考核晋升之大权,实非其他各部所能比拟的,眼下吏部尚书苏定方跟着李世民一道征高句丽去了,部里头管事的就只有李千赫与崔仁师两位侍郎大人,当然了,就算苏定方还在朝中的时辰,他也基本上属于甩手大掌柜,向来不怎么管吏部的事情,所有的部务基本上都是李、崔两位侍郎在分管着,然则,别看这两位侍郎大人平日里尚算是和睦相处,可二者却不是同路人——李千赫不肖说了,自然是越王一系的中流砥柱,而崔仁师却是魏王李泰一边的人物,跟刘洎自是一伙子的,事关刘洎之子的折子自然是找崔仁师签署来得保险,可问题是李千赫乃是左侍郎,在官职上高过崔仁师半级,若是直接找了崔仁师,而没通过李千赫的话,天晓得李千赫会不会怀恨在心,万一给双小鞋穿穿,身为下属的王泰中岂不是马屁没拍着,反倒惹上一身骚,却也由不得王泰中不谨而慎之了。
“王郎中,您这是……”就在王泰中站在内院的走廊上迟疑不定之际,一名手捧着一叠子文档走将过来的中年胥吏紧赶着上前打了个招呼。
“啊,没事,没事,呵呵,刘楷书,李侍郎可在?”王泰中一见到来者是李千赫办公室里的楷书手刘万昌,心中一动,笑呵呵地问了一句。
“李大人今日请了假,说是着了风寒,身子不舒服,得歇上几日,您找李大人可是有要事?”刘万昌乃是李千赫办公室内听用的人物,其作用相当于后世的秘书之流,虽只是个胥吏,在这吏部中也算是号人物,倒也不怎么怯王泰中的,此时听得王泰中见问,呵呵一笑,无所谓地回了一句。
“哦,是这样啊。”王泰中心头突地一松,笑着道:“李侍郎既是病了,那就不烦劳了,本官还有事,刘楷书请自便好了。”
“成,您忙。”刘楷书瞄了眼王泰中手里拽着的那份文档,笑着躬了躬身子,退到一旁,绕过王泰中自行出了内院的大门。王泰中待得见到刘万昌已然转出了内院的大门,这才整了整衣衫,缓步走进了崔仁师的办公室。
崔仁师是个严苛之人,无论对人对己都是如此,一向不苟言笑,今日李千赫请了病假,所有的公务便全都压在了他的肩上,从一大早忙到了这会儿,还没能歇上一口气,当王泰中走进其办公室时,崔仁师正埋头批改着公文,突地听到脚步声响起,这便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道:“何事?”
王泰中素来怕这位冷面冷心的上司,此时听得崔仁师见问,忙抢上前去,躬着身子禀报道:“下官参见崔大人。”
“嗯?”崔仁师原本以为是胥吏们前来禀事,一听是王泰中的声音,顿觉奇怪,便从公文堆了抬起了头来,扫了眼满脸恭敬之色的王泰中,却并没有开口询问其来意。
“崔大人,下官这里有份公函,颇觉难以定夺,特来请崔大人过目。”面对着顶头上司询问的目光,王泰中自是不敢怠慢,忙将刘铖的请调函双手捧着送上前去。
崔仁师疑惑地扫了王泰中一眼,却并没有多问,低头将那份公函飞快地过了一遍,眼光突地盯住了公函中的“刘洎”二字,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沉吟了一下道:“王郎中对此事有何看法?”
王泰中来前便已想好了答案,此时听崔仁师如此问法,倒也不慌,很是平静地答道:“刘博士任官已有数年,勤勉肯干,晋升自是属该当之事,户部仓部属要害部门,非清贵之人不可任此职,下官有些拿捏不准,还请崔大人做主。”
崔仁师跟刘洎虽同属魏王阵营,然则彼此间的关系只是一般而已,再者崔仁师本性耿直,并不屑于去拍刘洎的马屁,心里头对于刘铖转调户部仓部员外郎之肥缺是很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刘铖既然是在国子监任职,就算要晋升,在国子监体系内晋升也无不妥之处,没必要将其调到户部去,本不想批了这个折子,可一听王泰中话里的“清贵”二字顿时就来气了,无他,崔仁师本人也是应科举出身之人,实算不上朝中权勋之后,最烦的就是那帮子权贵们拿“清贵”二字作文章,心中一来气,脸色立马就耷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提起笔来,在公文上签了个“准”字,也不解释,抬手将公文扔给了王泰中,冷着声道:“抓紧办了。”
“是。”王泰中见自己的狡计得了手,自是兴奋不已,眼中掠过一丝得意之色,很是恭敬地应答了一声,捧着那份公文便退出了崔仁师的办公室,紧赶着便溜出了吏部衙门,自去寻找刘铖传递好消息去了,无他,五品官以下的官员之任命无须通过朝议,吏部便能做主,只要吏部这头过了便可上报此时监国的东宫太子批复,当然,那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眼下事情既然已经办妥,王泰中可不是那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物,该拉的关系还不紧赶着去拉更待何时?只是他却没注意到刘万昌这个胥吏在其离开吏部之后,也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吏部的衙门……
长安城南门外下马陵东北角有座算不得太大的农庄,占地也就是三百来亩左右,除了农庄中心的小村子所占据的百余亩地之外,也就只有两百余亩着实算不得肥沃的粮田,在这等权贵云集之地,这么个小庄园实是不怎么起眼,而这里便是新任侍中刘洎的家。除了朝廷给予的奉禄之外,这么个小农庄的岁入便是刘洎最大的经济来源,要想维持一位宰相的体面,这么点收入自是很有些子捉襟见肘了,然则刘洎却自甘淡泊,从不去干那些个收受好处的事情,日子过得很是紧巴巴地,这不,正埋头用着晚膳的刘洎面前除了三碟素菜之外,也就只有一小盘腊肉的,这等伙食别说跟大富人家相比了,便是朝堂中最等而下之的胥吏之伙食也比这些个菜肴强上不老少,然则刘洎却甘之若饴,丝毫也没有难以下咽的样子,吃得满头大汗,畅快不已。
“阿爹……”正当刘洎吃得开心之际,长子刘铖兴冲冲地从厅堂外闯了进来,人尚未至,话先到了。
“嗯?”刘洎本人在朝堂间向来以爱放炮闻名,言谈素来无忌,可对两个儿子却管教得甚严,但有不合礼法之举,定严惩不饶,此时见刘铖如此孟浪,脸顿时沉了下来,将手中的竹筷子往几子上重重一顿,黑着脸冷哼了一声。
刘铖先前光顾着高兴,这会儿见自家老爹黑了脸,这才惊觉犯了忌讳,忙垂头退到了一旁,嘴唇嚅动了一番,却没敢多言,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瞧得刘洎更是一阵子恼火,怒视了刘铖一眼,冷着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阿爹,孩儿不敢欺瞒阿爹,孩儿今日已接到调函,不日将转到户部仓部任员外郎一职……”刘铖虽是害怕自家老爹,可一想到今日得到了晋升,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兴奋,张口便答了出来。
“怎么回事?”刘洎不等刘铖将话说完,皱着眉头,截口问道。
刘铖任国子监四门博士已有三年,始终不曾获得晋升,这其中固然有刘洎担心被人说任人唯亲特意压制的缘故,更因着刘铖本人才干着实只是一般而已,勉强算是称职,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此次意外获得晋升,说实话,刘铖本人也不敢相信,此时见自家老爹追问缘由,心下也是一片茫然,张口结舌地不知该如何作答,愣了好一阵子之后,见刘洎已有作之迹象了,这才忙不迭地开口道:“阿爹,孩儿三年来行事并无任何差错,考功司给孩儿评定了个甲等,并报请晋升,孩儿只知道是吏部司郎中王泰中具体操办此事,其余之事孩儿一概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