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诡异的静,厅堂里各怀心思的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全都不开口,各自默默地饮着酒,宛若就是专程来此品酒一般,各自的脸上都是一般的面无表情,又都似若有所思的样子,若是旁人走将进来的话,一准会被这等诡异的死寂吓上一大跳的。 ﹤
比耐性李贞从来是不怕的,左右想不出甚太好的法子让索格索斯自投罗网,李贞索性就来个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反正这会儿急的该是索格索斯,李贞也懒得再多费脑筋去琢磨索格索斯的大礼,加之近日里也无甚要紧政务须烦心的,就这么坐将下去也无不可。
李贞能稳得住,那是心里头有底气在,可索格索斯心中有事,能坐住靠的却是养气的功夫了,然则,毕竟心中没底,这气也就无法憋得长久,见李贞死活不肯开口,无奈之下,也只好再次率先开口道:“老朽听闻此番大雪灾殿下曾下令出动大军营救灾民,而后又开仓放粮,并因此而受了朝廷的训诫,不知可有此事?”
李贞并不算个热衷名声之人,可此番为了彻底收复安西的民心,故意让身边之人将自个儿受了训诫之事透露出去,于是乎,在此消息飞快地传遍了安西的同时,整个安西之民众全都被李贞的善行善心所感动,民心彻底地倒向了李贞,原本那些个在暗中活动着想要复国的三国贵族立马就成了众矢之的,不少人甚至被愤怒的民众检举到了各有司衙门,因此而破获的复辟案不在少数,至于原先因各种阻力而有些子举步蹒跚的州县规划及棉田建设之类的政务也因此顺利了起来,这可是李贞颇为得意的一招,此时听索格索斯说起此事,李贞倒也没怎么谦虚,笑了笑道:“此为上位者所应为之事耳,本王既为官一任,自当为民所想,却也无甚稀奇之处。”
“殿下之胸襟老朽自愧不如也,然则老朽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索格索斯深深地看了李贞一眼,笑着问道。
来了,戏肉开始了!李贞心中一动,已然猜出了索格索斯所送的大礼是何物,饶是李贞素性沉稳,却也不免有些子激动起来,好在城府深,并没有就此表露出来,而是淡然一笑道:“索老有话但讲无妨,本王无事不可对人言。”
“好,那就恕老朽放肆了。”索格索斯挺直了身子,对着李贞拱了拱手道:“老朽年幼时甚喜汉书,虽不算精通,却也颇能句读,记得《左传?成公四年》有语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原历代之帝莫不奉行如圭,殿下因何反其道而行之,老朽不明,请殿下释之。”
“久闻索老饱览群书,乃是西突厥之大智者,果然不假,本王佩服之至。”李贞自是习过《左传》,知晓此句“名言”之来历,此时见索格索斯随口便能道出,心中自是佩服不已,笑着道:“索老所言不假,然则在本王看来,这个族类却有其他的解释,唔,如此说罢,何为族类?样貌同者即为同族乎?本王不认同也,依本王之见,同文同心者方是同族也,样貌有差又有何妨?今安西之民虽不同种,然则肯听朝廷之号令,又肯习汉文,即便样貌大异,亦同族也,若是离心离德,纵使同文同种,又岂是同族,此间之区别大矣。”
“老朽受教了,然则老朽尚有一疑问,此天下大同能实现否?”索格索斯并没有被李贞的宏论所折服,反倒提出了尖锐的疑问。
能不能实现李贞其实心中也没有底,至少在他所来自的那个时空就没能彻底地实现这个设想,只能说是近乎实现罢了,那还是经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努力才有的结果,当然了,如今的唐朝之强大与开放又比李贞所来自的那个年月强得不知有多少倍,照理来说,抵触同化的阻力也应当轻上许多才是,然则,没有几代人的努力,这个天下大同的愿望能不能实现还真是很难说的事情,此时面对着索格索斯那锐利如刀般的眼神,李贞却并没有退却,也没有巧言令色,而是面色一肃,平静地开口道:“本王愿以毕生之精力试行之,索老信否?”
索格索斯并没有马上答话,而是直直地凝视着李贞清澈的双眼,良久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道:“殿下之宏愿可谓大矣,其间之艰难险阻非小,非大毅力者不可为之,殿下能人之所不能,老朽叹服。”
“索老过誉了,本王不过凭心行事罢了,况且此事并非本王一人所能承当,当有众多仁人志士共襄盛举方有成事之可能,本王不才,愿力行之!”李贞斩钉截铁地说道,脸上满是诚恳之意。
索格索斯咬了咬牙道:“殿下之言老朽信矣,若是我五大俟斤各部愿听从殿下之调遣,不知殿下当如何处置我等?”
听到索格索斯如此说法,李贞知晓其已经打出了最后的底牌,立时笑了起来道:“索老还记得么,当初瑟罗老哥率部退过天山之时,并非所有的小部族都跟贵部走了,留下来的倒有大半罢,而今诸部皆已融入我安西之中,已是我大唐之民也,本王的话索老不信的话,大可亲自去原先各部走上一走,看上一看,便知端倪。”李贞说到这儿,见索格索斯开口欲言,笑着摆了下手,止住了索格索斯的话头,这才接着往下说道:“本王行事唯有公平二字,无论何人,只要是遵我大唐之律法,习我大唐之文化,即是我大唐之民众,自有其相应之权力与义务,本王皆一视同仁,概无例外。”
索格索斯一早就派人去那些个投靠了大唐的各小部落摸过底了,自然知晓李贞所言并无虚假,然则索格索斯并不是平民,而是西突厥一大部落之头人,自是不想似那些个小部落头人一般失去原有之权柄,可这话又不大好出口,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犹豫地试探道:“殿下所言老朽亦有所闻,然则我五大俟斤各部非是小部落可比,若是骤然以大唐之律法管制,恐有碍难,能否以部落自律代之,当然,我五大俟斤各部皆听从殿下之调遣,各部之兵马也由殿下号令之,如此可行否?”
部落自治?嘿,这玩意儿一点都不新鲜,不就是听调不听宣那一套么,真要是这么整,跟养虎为患又有甚区别?李贞心里头很清楚索格索斯的算盘是怎么打的,也甚是明白在这等通讯、交通都不达的年代,若是不能将各民族彻底融入汉文化体系之中,将来一准会出大乱子,那些个游牧民族若不经调教,全都是白眼狼的货色,一旦舔好了伤口,一准就会玩那些个揭竿而起的勾当,这等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情,李贞可是不会去做的,与其将来出乱子,倒不如现在就下狠手,将可能的动乱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哪怕是多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是故,索格索斯话音刚落,李贞便毫不犹疑地接口道:“本王之言向不更改,尔等愿为我大唐之民,本王自是欢迎,若不愿,本王也不强求,索老请自择之。”
见李贞之言丝毫无通融之处,索格索斯不由地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好一阵子呆之后,才呐呐地道:“此事重大,老朽不敢自专,殿下可否宽限上数日,容老朽斟酌一、二。”
“此理所当然之事,索老尽管自便好了。”李贞也没指望索格索斯当场便应承此事,这便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