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瑀本人并不是李贞一系的官员,甚至与李贞素无交集,平日也就是上朝时见了面打声招呼的交情,哪怕是逢年过节时都无甚来往,可萧瑀府中几名重要的清客却大多已被“旭日”所收买,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利用萧瑀耳根子软和嘴无遮拦这两大特色来说出李贞自己不好出面来说的话与事,为此,“旭日”可是下了大本钱的,可至于能不能真儿个地说动萧瑀上本言事,李贞心中也无十足的把握,现如今朝议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却尚未收到纳隆的飞鸽传书,李贞心头的烦闷就可想而知了——在这等没有电话、没有无线电报的时代,飞鸽传讯已经是最快捷的消息传递手段了,可碍于路途的漫长以及飞鸽本身的承载能力问题以及保密的因素,所能提供的信息不仅有限而且滞后,这等隔空遥控京师瞬息万变的朝议之战,其难度就可想而知了,若不是纳隆本人亦属当世智者,能把握住轻重之分,李贞断不敢如此行事,须知此等大事一旦露出哪怕是一个微小的破绽,其代价就是满盘皆输的下场,实非李贞能承受得起,即便是李贞对纳隆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却还是不免忧心忡忡,今日熬夜批阅文件,虽是因公务繁多之故,可更多的是因李贞心绪不宁,实无法安然入睡之故,他在等,等着京师传来的最新消息,可现如今都已是后半夜了,却尚未等到飞鸽的到来,饶是李贞再沉稳,也不禁有些子心浮气躁了起来,人虽静静地站在城碟处,可望向东方的眼里头却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大漠的天总是亮得早,寅时刚过,城中先是一声雄鸡响起,而后群鸡汇唱,一道金红色的光芒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冒将起来,愈来愈亮,如同利剑般划破了大漠上那白茫茫的迷雾,所过之处,雾气四散,转瞬间便已扫出了一片清朗,紧接着,初升的太阳那红嫩嫩的笑脸从地平线上探出了个头来,耀眼的金光彻底驱散了残存的迷雾,黑夜过去了,光明再次重回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四天了,已是四天了,唉,不知京师局势如今究竟如何了?李贞望着初升的太阳,苦笑着摇了摇头,抬起因久站而有些子麻的双腿,慢慢地转过了身来,面色凝重地向城门楼走去,心中满是无奈的焦躁和不安,可就在此时,天空中一阵微弱的鸽哨声传来,李贞霍然立住了脚,猛地一扭头,立时现远处的天空中四只信鸽正向着交河城急飞来,立时心头一振,呆立在原地,直到信鸽飞过城头,往都护府方向飞去之际,李贞这才如梦方醒,也顾不得对一起子陪同自己在城门楼办公的幕僚文书们交待一声,大步冲下了城头,飞身上马,一路向城池正中的都护府方向赶去,燕十八等亲卫不明白究竟生了何事,见李贞如此匆忙,惊得好一阵子慌乱,各自跳下城头,跃上马背,策马狂奔起来,那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交河城中响成了一片,天晓得因此而惊破了多少人的美梦。
都护府书房内,一脸倦容的莫离正坐在书桌前忙碌着,突地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忙抬起了头来,入眼便是李贞那急不可耐的身影,立时笑了起来,也不多寒暄,伸手拿起桌上四枚尚未启封的小铜管,迎上了前去,边将小铜管交给李贞,边略带埋怨的语气道:“殿下又是一夜未眠罢,事情总是做不完的,却又何必急于一时,若是年轻时不留心,将来落下个病根可就悔之莫及了。”
呵,这个老莫怎地也如此婆婆妈妈了起来。李贞着急着看信的内容,并不怎么在意莫离的埋怨,笑了笑,并没有接口,接过那四枚小铜管,顺手将铜管上的暗扣全都解开,飞快地浏览了一遍信头,立时现这四枚铜管中所言的事情其实都是一样的,自是明白这不过是纳隆担心信鸽出意外而多留出的备份,也没去多想,随手将其中三份交给了莫离,自个儿却将手中的一份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一番。
信不算长,用密语写成的信也就只有寥寥二十余行,可内容却是不算少,大体上将朝议的结论乃是李贞最关心的长孙无忌之动态说了一番,同时也说明了下一步行动的关键点,虽说限于篇幅的缘故,并没有将整个朝议的经过完全道将出来,可李贞却能从纳隆的来信中察觉到其中的凶险之处,对于能得到现今的结果倒是满意得很。
“莫先生,纳先生在京干得不错,呵呵,如此结果倒是符合本王如今所需。”李贞对于因受罚而丢了到了手的三百户实封浑然不放在心上——李贞原本就已多次受封,累计起来实封的户数多达三千三百户,已经是所有亲王里最多的了,比之魏王李泰还多了三百户,不过李贞却从来没去领过永业田,也不曾去整那些荫户,除了因手中不缺钱,不想去搞那些地里头抛食的勾当之外,更主要的是李贞目下势力已经很大,再整那么多荫户出来,极容易招致御史的弹劾,也容易招致自家老爷子的猜忌,他并不指望着靠荫户敛财,故此,有没有实封对于李贞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至于安西升格为大都护府一事,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个虚名,既没有增加李贞的地盘,也没多给些拨款之类的好处,可对于李贞下一步州县整合来说却有着莫大的好处,至少在安排官吏上能便利上不少,毕竟有个都督的名头在,行起事来也名正言顺了不老少。
“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对于李贞的乐观,同样看完了信函的莫离却有着不同的看法,面色凝重地摇了下头道:“太子虽不是猛虎,可长孙司徒却是匹老狼,殿下让太子与长孙司徒联成一气,短时间里或许能给殿下展安西争取些时间,可一旦太子羽翼丰满之后,再想挤他出宫怕是难了,这一条不可不防。”
莫离所言之事李贞自是考虑过了,先前之所以会行此险招,自是有着李贞自己的考虑在,不过那等考虑实不足为外人道哉,哪怕是最亲近的谋士也不能说,是故,见莫离忧心,李贞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哈哈一笑道:“莫先生过虑了,老九出头,真该急的是老三、老四,本王就在这安西坐着看戏便可,呵呵,京师里一准还有好戏上演,老九这个头未必就那么好出的。”
莫离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李贞,也笑了起来道:“也罢,京师中自有人比殿下更急,就看他们如何演这场戏也好,只是殿下须大意不得,若是落了破绽,叫陛下看出了尾,须不是闹着玩的。”
“嗯。”李贞自是明白此事的要命之处,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道:“也罢,给纳先生传个信,让他将尾收拾干净,该抹去的便抹去好了,呵,莫先生想来也是一夜未眠,也早些去歇息一番罢,白日里事还多着呢,本王可是有些子困了。”李贞熬了几夜,终于等到了一个不算太差的结局,自是心情不错,笑呵呵地对着莫离挥了下手,便打算回房小睡片刻,却不曾想还没等李贞走到书房门口,后院里一阵“惊天动地”的儿啼声就响了起来,立时将李贞定在了书房门口。
晕,这臭小子竟然醒了,该死的,没觉睡了!李贞听着那洪亮已极的儿啼声,脸上露出了丝尴尬之色,那副怪模样立时逗得莫离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得意劲看得李贞摇头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