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为张御史等人皆是妄言,纯属危言耸听,自古以来,妒贤嫉能者若不如是乎。”就在一派喊打声中,文官队列中又一名身着监察御史服饰的大臣站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将张琪等人贬损了一番,这人正是新任御史大夫林正诚,不过此人并不是李贞一系的官员,甚至不是关陇显贵出身,而是通过科举才得以晋升朝中,因着文采出众之故,甚得李世民的欣赏,得以屡次越级提拔,虽尚谈不上是朝中显贵,可明眼人都知道此子甚得圣心,将来的仕途必有一番飞跃,此时见其贸然为李贞出头,人人吃惊之余,不禁暗自猜测此子所为是否出自圣意,一时间倒也无人出头呵斥其言语有些子失检。
“陛下,林御史所言臣不敢苟同,臣一心为国,何来妒贤嫉能之说,臣恳请陛下明察。”
“陛下,林御史出语狂悖,有失朝臣之风范,是大不敬之罪!”
“陛下,臣以为林御史既言某等妄言,然其必有不妄言之说,臣愚昧,不知何为妄言,何为不妄言,臣等愿闻其高见。”
……
一起子朝臣基本上都是关陇显贵之家出身,原本就不怎么瞧得起那些因科举而晋身朝廷的官员,此时听得林正诚出言尖刻,立时群起而攻之了起来。
李贞的功过是非李世民心中自有本帐在,唯一不敢下定论的只是李贞的心罢了,可经这么多日的思索,也算是大致看明白了一些,本打算先议其他政务,最后再定夺李贞七宗罪一案,却没想到他尚未来得及为朝议定下调子,一帮子朝臣们就先行难了起来,正自心情不悦,此时见诸大臣乱哄哄地喧闹着,更是有些子不耐,可又不好加以责罚,只能是皱了下眉头,挥了下手,制止了朝臣们的乱议,看着林正诚道:“林爱卿,尔对塞外一事有何看法,不妨说来与朕听听。”
林正诚出身微寒,全靠苦学,方得以通过科举进入仕途,然,其之所以能读得起书,全是因李贞大力推广印刷术、大幅度降低了书价之故,故此,其虽不曾与李贞有过交集,却一向感佩李贞的为人,此时出头本是因着一时激愤,见不得诸人歪曲事实罢了,待得后头被群臣围攻,本已有些子心慌,可一听李世民所言隐隐有袒护李贞之意,立时稳下了心来,对着李世民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陛下,臣乃文人,并不通武事,不过臣曾读史,知晓当年冠军侯霍公去病征匈奴之旧事,想当年霍公以八百骑出征,出了奇袭之外,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夺敌之辎重为己用,这才得以横扫大漠,立下赫赫威名,然其所杀者少耶?为何不见汉武帝因此而降罪,又为何不见时人斥之凶残?此臣之一不明也。至于私纳龟兹王女一事更是稀奇,须知越王此举本意不过是要稳定龟兹王,不使其添乱罢了,然,此计谋并未见效,安西之战,龟兹国到了头来还是出军攻我大唐,若不是越王殿下应对得当,彻底击溃龟兹大军,何来如此辉煌的一场大胜?此臣之二不明也,沙盗愿弃暗投明,助我唐军克敌,又有何不妥,莫非硬要将其排挤到西突厥一方不可?况且臣以为当初越王平沙盗之事早已报之朝廷,何来私下接纳沙盗之说,此臣之三不明也。越王有大功于国却不赏,反议其罪,莫非丧师失地反倒是好事喽,这岂不是咄咄怪事?此臣之四不明也。有此四不明,故臣实不敢苟同张御史之妄言!”
林正诚不愧是经科举出来的饱学之士,其言辞尖刻老辣,言而有据,引经据典,所言句句打在张琪所上本章的七寸之处,立时将张琪驳斥得体无完肤,面红耳赤,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低头跪倒在大殿上,连句话都不敢吭。
“陛下,臣以为林御史所言有理,越王殿下此仗大胜,着实是扬我国威之壮举,实属大功一件,然,功虽大,却不能掩其过,擅改军制,乱我朝纲却是不争之事实,倘若各州刺史皆如此行事,朝廷威严何在?朝纲何存?是故,臣以为其功当赏,其错亦不可轻纵,请陛下明察。”就在朝堂一片寂静之中,知晓大势有些不妙的苏勖不得不提前出场了,无他,先前长孙无忌的那一番话给了他一个信号,那就是要想借此次机会彻底扳倒李贞几乎没有可能,可攻其一点,不计其余,给李贞下点药却还是有可能的,待得见林正诚锋芒太露,苏勖立马出面压制,一句话便将矛头轻巧地引到了军制改革这最要害的问题上来。
姜是老的辣,这句话一点都没错——苏勖此言不讳言李贞有大功,可却咬死了私改军制的过,这个过却是不轻,若是没个充足的理由的话,就算拿拓地千里的功来抵都抵不过来,这可是相当于谋逆的大罪,偏生李贞设立军校之事是先斩后奏,并没有经过朝议,饶是林正诚能言善辩,却也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是默默地跪在地上,无法为李贞去出头分辨了。
“陛下,臣不同意苏侍郎的看法,臣以为安西之地乃百战之地,非内地可比,若无百战强军焉能克敌致胜,越王殿下所谓之军校,其用意不过是要提高各级将校之作战能力罢,并非像某些人所以为的那般是刁买军心为己用,据臣所知,越王殿下未去安西之前,安西军屡战屡败,只能依城坚守,并无主动出击之能力,而越王殿下去安西不过三月有余,却能将兵横扫天山以南,此皆军校之功也,因噎废食之事岂可为之?”苏勖一出头,吏部侍郎李千赫不得不跟着站了出来,亢声解释道。
“不然,李侍郎之言大谬也,朝廷自有体制,若是各州都以所处情况特殊为借口善自行事,朝廷如何制之?国将不国也,是故,无论越王殿下此举出自何意,都不能自圆其说,实是败坏朝纲之举,若是不加以处置,朝廷之威仪必将荡然无存,臣恳请陛下明察!”李千赫话音刚落,苏勖尚未接口,礼部侍郎叶凌已大步从文官队列中行了出来,朗声说道。
叶凌、苏勖二人虽都只是侍郎之职位,在朝中如云的高官中只能算是中级偏上的官员,可此二人乃是吴、魏双王的核心谋士,其地位可不是先前出头的监察御史张琪与刑部侍郎萧隆可比的,他们俩这么一出面,就已经表明了吴、魏双方正式就此事达成了共识,打算死死咬住军制问题,给李贞来上一个狠的了,果不其然,叶凌话音一落,芩文本、阎立本、韦挺、刘洎等重臣立时都站了出来,出言附和叶、苏二人之言,形势立时急转直下,在朝中本就人单势孤的李贞一系人马立时更显得势弱,站出来为李贞分辨的官吏仅仅寥寥十数人,还大多是中低级官吏,人微言轻,形势陡然间严峻了起来。
面对着如此不利的局势,李千赫真的有些子急了,他虽说是李贞一系中最高级别的文官,却从来都不算是李贞的心腹,并不怎么知晓李贞的全盘部署,今日早朝前也只是接到纳隆传来的消息,说是只管放手作去,到时候自然有后手在,可到了这个份上,李千赫却愣是没现那所谓的后手何在,而己方却处在了绝对的下风之中,焦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跪直了身子,在一片噪杂声中高声上奏道:“陛下,军制乃是军务,非文官可以言事,陛下何不问之于诸位将军?”
大唐武风极盛,文官也大多通晓军务,并不是后世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丁,李千赫这情急之言,可谓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满大殿跪着的朝臣们可就不干了,人人大哗了起来,斥声响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