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没有尽头的虚空中前行，如果没有计时的仪器，人很快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什么年、月、日，就连分辨早晚都已成了奢望。

夏末默默地躺在白色的欧式雕花大床上，那是寂白特意为她准备的，就在她开始跟他说话的第二天。她望着床顶上面栩栩如生的蔷薇花朵，身体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她的心却感到无比冰冷。昨晚，寂白搂了她一夜，而她却不能拒绝，反而要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一边恐惧他会不会很快就不满足于表面上的亲昵，而索求更深的肢体接触，一边又必须装出对他无比依赖眷恋的模样。

她的心就像被一刀切开了两瓣，就快要崩溃了。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如果不是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她真有一种时间已经静止了的错觉。

“嗡——”

突如其来的巨大低声波震荡冲满了整个舰身，紧接着夏末的身体突然被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吞没了——这是身体因为习惯了长期不间断的高维度瞬移，突然停下来后的暂时症状，就好像是以前到外太空的宇航员回到地球后也要适应一段时间。

夏末原本无神的双眼微微波动了一下。

就在不久前，寂白告诉她，他们的舰队已经越过了最后一座灯塔，漫长的航路终于要结束了，没想到就是今天。

她站起身走到舰舱边缘的窗户旁，已经很久没起波澜的心，似乎又因为即将解开宇宙之心神秘的面纱而微微轻颤。

就在她的视线接触到窗外景色的一瞬间，原本黝黑无光的眼瞳瞬间缀满了繁星般的光点。

宇宙之心！

她无数次猜想过它的真容。或许是空无一物的虚空，也可能是吞噬一些的能量漩涡，又或者漂浮着无数古老星体寂灭后的残骸，甚至更大胆地幻想过会有宇宙初期文明留下的恢弘的遗址……林林种种的奇思异想都有过，却独独遗漏了这一种——

一座城市。

如果忽略它一望无垠的边域，只看那些灿烂的灯火和穿梭在奇形怪状的建筑之间的各式各样的小飞行器，这就是一座城市无疑。不远处的那个如蜂窝一样镶嵌在这座城市上的建筑，似乎有一个港口，成千上万、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舰艇，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停靠在其中，跟这座城市的一样，往上看没有尽头，往下也看不到底，闪烁的灯光在视线的极致处逐渐隐没在漆黑的宇宙虚空里。

但是夏末所在的宇宙穿梭机却没有向港口靠近，而是沿着垂直的方向不断上升。

随着高度的上升，城市表面星云密布的灯光缓缓地变得稀疏，甚至不再有任何飞行器的影子，最后只剩下两道垂直的光轨引导着穿梭机，让它不至于迷失在黑暗里。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一个男声突兀地从背后响起。

夏末看得太入神，被惊了一下，才回过头，讶异道：“是你？”

吴辰的脸色似乎比以前更苍白了，身形也更加消瘦，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跟以前一样，仍旧带着疏离和明显的不友好，但夏末却隐隐感觉不一样了，就好像那种疏离与不友好是他故意装出来的，而不是向之前那样发自内心的。

“是我。”吴辰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缓缓转向窗外，“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这一次，他的音量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夏末猜不透他的意思，更想不明白寂白派他前来的目的，只能保持沉默。

吴辰突然收回目光，转身往门外走，边走边随口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跟我走吧。”

“去哪里？”夏末问。

吴辰背对着她，淡淡道：“一个好地方。”他踱到门口，厚重的金属门自动分开两边，露出门外等候着他们的一队白文明侍卫。

夏末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她早就想离开这个如牢笼一样的房间了，不管吴辰要带她去哪里，反正熵已经不再了，对她来说，最坏的结果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再说，这段时间以来，她表现得那么温顺，寂白已经放松了警惕，没有理由会突然伤害她。

吴辰领着夏末走在队伍的前方。可是他似乎是故意放慢了步行的速度，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子。

“长官，时间不多了，元老会议就要开始了。”带头的侍卫上前几步提醒吴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