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宫的宫人们小心翼翼的站成两排,宫女站前边,公公站后边,人人都低头看着脚下的鞋,人心惶惶。
颜箐的尸体被人抬走了,昨晚她们不知为何颜昭仪会上吊自杀,他们什么也没做,可是,皇上说了,要把他们换走,换走的意思不就是杀了她们吗?
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宫人们眼神惶恐无助着。
方柔见过过后宫的阴私,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发生在她的永泰宫,皇上的意思要把宫人全部换了,颜昭仪屋里的人全部处死,她不是善茬,就算处置宫人,也要把事情查清楚了,叫外边的人看看,她方柔不是好欺负的。
殿里边安静得很,好似一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方柔边喝着茶,边观察着他们,稍微有人动或者眼神不对,立马就能落入她的眼里,还好,都害怕死亡。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了,方柔喝了好几杯茶,她把杯子递给一边的宫女,冷冽的眼神再次从宫人脸上一一扫过,她动了动手指,黑而亮的眸子此时蒙上了一层冰霜。
“昨晚谁去过颜昭仪屋里,谁在屋外徘徊过,你们细细想想,想到了什么说出来,说对了,我可以在皇上面前给你们美言几句,留你们继续当差,要是不对,皇上的意思你们也听到了......”
剩下的话没说完,萧珂缮的意思就是全部杀了,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其中一人,方柔和俞璟辞商量过,但是瞒下了荷包一事儿,只问俞璟辞要遇到相同的情况会如何做,俞璟辞性子好不喜欢杀生,不愿意手里沾血,故而说了这个法子。
宫人们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出声了,方柔轻轻拍着膝盖上的褥子,故作不经意的说道,“既是给了你们机会你们自己不要,亏我今早还专门去了趟香榭宫,贵妃娘娘的想法与我的一样,要是真抓出了其中有问题之人,其余的人都可以留下来,你们不要机会,那就别怪我了!”
说完,眼神一抬,轻轻抬起手,正要叫人把他们带下去,就有一宫人站了出来,方柔眼神一眯,动作慢了下来,本要进宫的人也站了回去,没动。
“启禀娘娘,奴婢昨夜轮值,见着颜昭仪屋里的大宫女长秀出来过,奴婢也不知有用没,她神色慌张,脚步有些乱了!”是人都怕死,她们也不例外,进了永泰宫,肉妃娘娘性子好,不会经常打骂她们,以前的时候,被打骂不给饭吃是常有的事儿。
宫里的宫女礼仪都是请嬷嬷教导过,包括走路的姿势,端茶倒水的姿势,都学过,她说乱了,想必是遇着什么事儿,走得急了。
有人开了头,后边说话的人就多了,渐渐有站出来好些人,方柔嘴角一勾,“你们好好想想是什么时辰见过的那些人,从昨天下午开始想!”
宫人们闹开了,一会儿我见过你在殿里,一会儿我见你进过颜昭仪的屋子,七嘴八舌的说着。
方柔唤来禾津,禾津在俞璟辞身边多年了,理事的方面可是厉害得很,她专门开口向俞璟辞借的人,一圈下来,很快就抓着几人问了起来,“你说你见过颜昭仪屋里的大宫女?”
公公点头,昨日傍晚的时候,颜昭仪身边的大宫女出去了,他刚要与人换职,站在大殿旁,亲眼见着了,长秀心里有事儿,步子迈得极快。
禾津转向另一位宫人,“你也看见了?”
宫人摇头又点头,“奴才不是傍晚的时候见到的,是昨个儿晚上,当时奴才吃了饭准备当值了,见长秀姑姑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进了颜昭仪的房间,颜昭仪和皇后关系好,奴才以为是皇后赏赐了什么好东西下来,就没往心里去!”
以往皇后赏赐的东西都是长秀领人搬去的颜昭仪屋子,他以为昨晚也是相同的情况。
公公昨个儿喝了点酒,当值时看不清,他不敢说他喝了酒,不然,当值的时候喝酒,会被拉去处罚,他有些后悔,要没喝酒,长秀为何从外边回来,他一问就知道了,颜昭仪不死,他们就不会面临被处死的危险了。
所有的问题都指向颜箐的大宫女长秀,方柔在殿里边一扫,没有长秀的影儿,今早,颜昭仪死后她还见过她拉着颜昭仪的手哭得好伤心,她没怀疑长秀是因为长秀的哭声,那种哭声凄婉哀转,彼时她没了孩子也曾那般哭过。
此时想起来,才发现问题不对,“长秀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转向方柔,不约而同的摇摇头,方柔眼神变得奇怪起来,禾津会意,急忙走到门口,朝守门的公公说了两句,很快,公公和宫女就散开找人去了。
一阵后,他们转了回来,都摇头,说没看见长秀的影子。
又过了一会儿,外边有宫人求见,说是永泰公的一宫女淹死了,问是谁身边的宫女,前去确认。
殿里的人都意识到了什么,不敢出声了,方柔叫叶子去确认一番,她又问了几个问题,昨夜当值喝酒的公公,缺勤的宫女全被问了出来。
方柔说了会留她们一命没有骗人,叫小严子进屋,将其中不认真当差的人遣走了,剩下的人越发恭敬起来。
“你们继续留在永泰宫,我是什么脾气你们也清楚了,若是再有当值开小差的人,别怪我没有给你们机会!”
听了这话,大家都神情一松,方柔点点头,看来,俞璟辞说得对,留下一批人,她们会心存感激,当值会更用心,效果比换了她们好。
方柔把结果与萧珂缮说了,长秀死了,没法继续查,又转去看俞璟辞了。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听禾津说,如今躺着睡觉都困难了,萧珂缮叫工匠打造了专门的椅子,上边垫了软褥,俞璟辞就坐在上边,半躺着睡。
她的腿已经非常肿了,一张脸气色红润,依旧好看,方柔心里也狐疑,当时她怀孕后,身材走样了现在还没恢复,肚子上始终有一圈肉,怎么弄都消不掉,而且,当时她脸上爱长痘痘,一颗一颗的往外冒,有时还会化脓,很难看。
俞璟辞躺在椅子上,刘嬷嬷和张嬷嬷一人拿了小凳子坐在她腿边,双手按摩着她的小腿,方柔进屋时,俞璟辞拿下了盖在她头上的画册。
“如何了?”俞璟辞和颜箐没有什么交情,总归是一条人命,况且,她心里狐疑,后宫的布匹分配到了哪些宫殿都有记录,颜昭仪上吊用的白绫从何而来?
方柔在她对面,就着宫人搬来的椅子坐下,摇摇头,“颜昭仪死了,她身边的长秀也掉入湖里没了命!”
雪开始融化,湖面结的冰也不牢固,稍微明白的人都不会往湖里去,长秀掉的地方却是诡异,离着湖面有好一段距离。
“可有查过颜昭仪上吊的白绫,可是宫里的御赐之物?”俞璟辞仰着头,手托着她的肚子,圆滚滚的肚子,她心里担忧,肚子太大会不会生不下来。
方柔点点头,白绫的绸缎是去年内务府发下来的,因为料子不错,而且多,基本每个宫里都有,当然,除了永泰宫和香榭宫。
永泰宫的绸缎是皇上赏赐,没有经过内务府分发的账册,香榭宫更不必说,而且,依着宫人们的描述,白绫应该是长秀带进永泰宫给了颜箐。
至于长秀拉着颜昭仪的手大哭,想必是害了主子心里难受,又或者知道她的命也不保,心里恐惧不安吧。
俞璟辞也没了法子,她心里狐疑,为何有人要针对永泰宫的颜昭仪,颜昭仪得了皇后的亲睐,在宫里还算有头有脸,有人对付她,不是与皇后为敌吗?
俞璟辞想不明白,揉了揉眉心,方柔见此,问道,“可是又累了?”
她怀着双身子,特别容易疲惫,一顿饭有时都要断断续续吃好久才能吃完,俞璟辞摆手,“一直这样,我们走走!”
轻轻动了动腿,刘嬷嬷二人立马松了手,起身,扶着俞璟辞站好,张嬷嬷转身回屋拿了袄子出来搭在她身上,“外边还有凉意,穿厚了再出去!”
俞璟辞伸直双手,走到殿外,阳光洒在枝头,片片晶莹顺着树枝流下,俞璟辞笑道,“雪融化了,春天要来了!”
开春了,她就要生产了,每日顶着肚子,走一圈下来全身乏力,可是没有法子,胡太医说了,双身子不好生,每日要走上一段时间有利于生产。
方柔偏头,她的肚子非常显眼了,外边的人为她的肚子费尽心思,她却是毫不知情,获得自由在,罢了,羡慕也羡慕不来,何须萌生羡慕的心思。
两人边说边走,方柔捡了些好玩的故事讲,俞璟辞附和着接话,她出不了宫门,外边的事儿山楂也不与她说了,她问方柔可知道郑霜过得好不?
方柔点头,“李夫人过得极好,李少爷专心读书,准备科举了,李夫人有两个孩子相伴,府里没有通房姨娘,日子过得好着呢!”
年后,宫宴上她瞥过郑霜一眼,眉眼全都充斥着幸福,和人说话时,一脸笑意,既不是巴结讨好又不是讥讽冷笑,是出自于心底的笑。
俞璟辞有两个玩得好得朋友,郑霜是其中之一,她得事儿在京里怕有不少人羡慕吧,夫家官职不高,可是婆婆对她好,相公又是个疼人的,府里没有通房姨娘,生了一男一女,妯娌也不敢给脸色与她。
她父亲写信入宫说大伯想把堂妹嫁到李家去,虽是李家的旁支,可看重了李府的家风,方柔想了想,还是不要了。
她与俞璟辞关系好众所周知,不知情的会以为她要巴结着俞贵妃的好友,而且还是旁支,她了解俞璟辞,不需要过多的巴结讨好奉承,真心待她就会收到回报。
走神了,俞璟辞没打扰她,因为她想到了远在乡下的贺沁欢,一年多了吧,两人之间的书信就断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回京。
贺府一家被皇上外放了,不是她穿的小鞋,贺大人在外边养了外室,被贺夫人发现了,贺夫人带着人上门,活生生的将怀有身孕的外室打死了,贺大人一直被压迫,那次却是难得的硬气,要休妻,贺夫人娘家还算显赫,贺大人官途受阻,不能高升。
被御史台的言官参奏了一本,说贺大人不知节制,先是纵容嫡女养在乡下,后又宠妾灭妻,非一个官员所为。
不过,那是很久的事儿了,回过神,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身,看着还在原地的方柔,怀孕后反应慢了许多,她想起一件事儿来。
“颜昭仪的死是不是和我有关?”她突然想起贺沁欢的前夫,夏庄洋来,夏庄洋因为一个贺沁欢,再也与仕途无缘,不知为何,她就想起了颜昭仪。
颜昭仪是永泰宫的人,她在永泰宫和李灵儿,方柔关系都不太好,相反,俞璟辞和二人关系不错,要是皇后想要对付她,找颜昭仪再合适不过。
把颜昭仪杀了的人,是想要杀人灭口还是识破了颜昭仪的目的,帮她把祸害解决了?
方柔没想能瞒过俞璟辞,没想到她现在才问出来,照着萧珂缮的吩咐,摇了摇头,“贵妃娘娘怀着身子,心思也转的与旁人不同了,颜昭仪死了,皇后身边少了人,杀颜昭仪的人肯定是冲着皇后去,真要冲着你,死的人就该是我了!”
方柔说的实话,香榭宫的大小事都交给她了,她死了,皇上还得分出心思来照顾香榭宫,疏忽被人钻了空子,可就后悔莫及了。
俞璟辞笑道,“你的好我记着呢!”
“别别别,你记着肚里的孩子就成!”方柔打趣,两人说说笑笑走了一圈,俞璟辞进屋后,刘嬷嬷扶着她躺好,给她洗了脸,不一会儿她就躺在那边睡着了。
方柔走出宫殿,太阳高高挂在天边,枝头上露出了树枝颜色,她心情极好,一步一步往永泰宫走去。
颜昭仪的死在宫里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长兴宫的周瑾脾气暴躁起来,颜昭仪是她的人,谁会对她动手,起初她以为皇上识破了什么,可是,如果皇上处置了颜箐,不会不来质问她,如果颜箐不是皇上杀死的,那有会是谁?
这些日子,她写出宫的信还不石沉大海,她心虚了,是不是有人把她的信拦截了下来。
想不明白,周瑾性子急起来,处置了长兴宫的好几位宫女,此时,给她倒茶的宫女手一抖,茶水洒在了她手背上,周瑾一个眼神,宫女碰倒了茶杯,她手一抬,宫女摔在了地上。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宫女是刚进宫殿伺候的宫人,她前边的人都因为犯了错,被皇后打了板子,此时还在屋子里躺着,她想着小心翼翼就好,谁知,还是出了差错。
周瑾的嘴角一抿,满眼不耐烦,朝外摆了摆手,“来人,把人带下去,十板子!”
很快,宫女就被拖着出去了,周瑾掏出帕子,小心翼翼擦了擦手,嘴角带着笑,不知道在笑什么,门边的宫人们抬头,不小心瞧见了,不寒而栗,急忙转开头,别开了视线。
宽嬷嬷听着外边的板子声,叹了口气,自家娘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耐不住,沉不住气,被人一激,什么都露馅了。
她也怀疑过颜昭仪的死是娘娘的手笔,不过转而一想,娘娘手段如何她再知晓不过,依着娘娘要处置人,定会是把人叫到跟前,随便安一个名头,也不会叫她吊死,只会打板子或者一杯毒酒下去。
想明白了,她松了口气,进殿,桌边洒了一地的水没人收拾,她上前,弯腰,欲捡起地上的碎杯子。
“没人了吗?要嬷嬷收拾地儿了,要你们做什么?”
嬷嬷的身子一顿,站起身,又高兴又无奈道,“娘娘,您别气了,颜昭仪的死没那么简单,我认为怕是那边的意思!”
周瑾想了想,觉得是淑妃,淑妃有大皇子,俞贵妃生产在即,若是俞贵妃生下小皇子,凭着皇上的宠爱,太子之位定是小皇子。
杀了颜昭仪,要么是想给香榭宫卖个好,要么是想引导香榭宫与长兴宫为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周瑾放在手帕,眼神微微一垂,安静得不像话。
“嬷嬷,你说要真是淑妃做的,她的目的真的这般简单?”她的确爱出风头,直接与香榭宫为敌她也不惧,她是文武百官选出来的皇后,要废后,自是不可能,淑妃就不同了,一个不慎,大皇子的前途就没了。
宽嬷嬷欣慰,总算不是发脾气了,她想了想,帮着分析,“老奴来看,她怕是还有后招,等着吧,香榭宫后边是皇上,不是善茬,淑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好说呢?”
“何须等到皇上,本宫堂堂皇后还不能处置一个淑妃,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动我的人,淑妃真是胆大包天,不把本宫放眼里呢!”
宽嬷嬷一哽,刚才的欣慰荡然无存,正要说话,周瑾已经起身叫人更衣,她要去长寿宫。
太后身子骨不好,皇上极少去,倒是淑妃对太后像对亲娘似的,每天晨昏定省不曾少过一天,周瑾到的时候,淑妃正陪大皇子在宫殿里跑步,大皇子的性子不知随了谁,自己摔倒了宫女上前扶他,被他一巴掌拍掉了,小孩子力气小,可也看得出大皇子使了全力,是真发火了。
周瑾走进了,大皇子还扯着宫女的裙子,要发火,嘴里喊着杖毙,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杖毙,韩湘茵看上去斯斯文文,养个孩子竟成了这样。
“皇后娘娘怎么来了?”韩湘茵已经扯过了萧朝的身子,叫他给周瑾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