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儿姑娘对汉人的印象不好,她接触过的汉人基本上只有三种:做官的、经商的,还有在中原犯罪逃到这儿的。
做官的贪婪成性,经商的太过狡猾,那些逃犯就更不用说了,全都是人渣。这个杨帆既然是逃犯,在薰儿想来,必定也是一个人渣,顶多算是个不太难看的人渣。
她才不相信杨帆对雪莲说过的理由,在她眼中,这个小嫂子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很容易受骗,而这个汉人看起来又太危险。
蛮族首领为了多些子嗣来继承权力和财产,确保权力交替始终在头人家族内部进行,所以酋领都多纳妻妾,拥有几十房妻妾还算少的,有的大头人拥有几百个妻妾。
为了确保财富和权力能被他们真正的亲生子女所继承,蛮族立有严格的规矩,婚后一旦有逾越婚姻的行为,无论男女,格杀勿论。纵然是出身贵族豪门,愿以全部家产抵罪,也要发配瘴疫之地,永不复归。
雪莲已经和她的小哥哥有了婚姻关系,她可生怕这个小嫂子出点什么差迟,保护欲泛滥的结果,就是她把雪莲拖走,让雪莲和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男人少在一起。
杨帆见这白蛮少女对自己成见颇深,只好苦笑一声,随那老家人往侧院走。这幢老宅还真是不小,不过年头也够老了,屋顶茅草丛生,除了家主所居的主宅修缮的比较好,围绕主宅所建的房舍大多破旧不堪,如今为了出租,也只是补了补屋顶免得漏雨,修了修墙壁免得透风。
大概那老家人也觉得这位客人既与自家小姐认识,这样的住宿条件未免有些差,所以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说起租金来也吞吞吐吐,杨帆倒是不甚在乎。他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最重要的是,不但雪莲是本地人,可以帮他打听到许多他未必能打听的消息,雪莲所结识的那位薰儿姑娘更是某位蛮族头人的女儿,她的父亲既然有资格参加迎接钦差的酒宴,想必能知道更多消息,这就足够了。
于是,杨帆很痛快地付了房钱。还付了一份马料钱,托那老家人帮他照顾马匹,等那老家人走开,杨帆便往空荡荡的床榻上一躺,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这一路追来,生怕迟了一步,便有无数性命倒在黄景容的屠刀之下,所以日夜兼程,饶是他身子骨结实,这时也快颠散架了。
杨帆并没有注意到。他才刚刚赶来此地,在此地并应没有熟人的他。不但碰到了杨雪莲,还碰到了另一位故人,在他与杨雪莲一路聊着天赶往杨家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人盯上了。
杨帆进了杨家宅院之后,那人就在街对面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站住了,东张西望地佯作寻人,暗暗盯着杨帆的动静。
这人头戴一顶灰色卷檐尖顶毡帽、身上斜披一条蓝白色条纹的毛毡、赤着一双黝黑肮脏的大脚。看模样只有三十岁上下,一脸青渗渗的胡茬儿,显得脸颊异常的瘦削。看他衣着打扮,显得很是落魄。
他这样赤脚披毡的装束,和当地许多少数民族部落的百姓穿着是一样的,所以毫不引人注目,即便杨帆与他走个面对面,怕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可是如果杨帆能认出来他是谁,一定会大吃一惊。比起雪莲姑娘的女大十八变,这位仁兄的变化更加彻底。即便他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杨帆也很难相信,这个人居然就是当初那位风度翩翩、举止儒雅、喜敷粉、好簪花的柳君璠柳公子。
柳君璠当年在阿奴租下的那幢尚书大宅里,美滋滋地做着赴敦煌做贵族千金乘龙快婿的美妙打算,结果他一等再等,心上人始终没有伴着她的父兄出现,柳君璠成了代罪羔羊,变卖祖宅的钱全被拿去赔给了武三思。
柳君璠则以诈编,被洛阳府打了四十大板,在牢里哼哼唧唧的趴了三天,屁股还没好利索,又被人拖着上路,发配嶲州充军。
这位柳老兄身无分文,哪有钱贿赂那两个押送他的公差一路吃喝?没有钱,这一路上就没少吃苦头,偏他命硬,竟然撑了过来,跋山涉水的也没死在路上。
到了嶲州之后,他就遇到了贵人,一位浓眉大眼、身材魁伟、长得跟大猩猩般粗壮的伙长和他一见投缘,对他颇为照顾,因此流配军中的柳君璠并没有受多少累,只是他刚到军中的那些天,走路总象鸭子似的屁股一摆一摆的,瞧着颇有些古怪。
柳君璠被判的是流配五年,两年前那位与他甚是投缘的老军便退役了。柳君璠于去年服役期满,被释放之后他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不再想着回到洛阳了。
洛阳居,大不易,他身无分文,回去洛阳生活只能更加艰苦,再者说,他连盘缠都没有,这几千里路也不是他能耗得起的。
于是,柳君璠就留在了嶲州,很快与一伙从中原逃过来的亡命厮混到了一起,专门从事嶲州往吐蕃倒卖物资,又从吐蕃往嶲州偷运货物的走私活动。
如今吐蕃与大周两国关系紧张,边贸早已停止,做他们这一行虽然冒的风险大,但是只要成功一次,收入却也不菲。只是柳君璠既没势力又没本钱,只是个跑腿的小伙计,走私所赚的钱被头领抽去了大头,他之所得,也只够他勉强糊口,偶尔逛上一趟半掩门的窑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