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你的蛇皮被烧了知道吗……你变不成大蛇了,如果你跟着我,被人发现的话,只需要一个锄头,一根竹竿,你就死了……”
他筋疲力竭地坐在山溪变上的石头旁,将恹恹的小花蛇捞了出来——每次在易久几乎要力竭的时候,小花蛇便会吐出一段稀薄的灵涎来喂在易久的嘴里,他才勉勉强强地活下来。小花蛇却也因为这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萎靡了下去。
现在把它丢在地里头,甚至没有人会认出这条歪歪扭扭的小东西是条蛇,哪怕是条烂草绳呢,都比它要体面许多。
“你听我说,你现在只是一条……普通的蛇。”易久用手指抚摩着它黯淡的鳞片,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对着小花蛇说,“你没必要跟着我,跟着我,你只会被人跟着追,这又是何苦呢。”
小花蛇没动,也没做声,它偏着头,用温润的豆子眼瞪着易久。
同样的话,易久已经跟它说过很多很多遍了……
“你看,你现在都不漂亮了。”
知道它最爱漂亮,易久甚至忍下心来,用它最会跳脚的事情来增加说服力。
“快走吧,躲在哪个树洞里也好,缝隙里也好,你看你这么有本事,一定可以跑掉的。”
……
“花花,听话,去吧。”
……
易久忍着极度的疲倦,一声一声地哄着它。然而,当他踉跄着往另一边走的时候,手腕却被个凉丝丝的东西给缠住了。
小花蛇奄奄地耷拉着眉眼,身体却死死地缠着易久不松。
一人一蛇,在冰凉的溪水里无声地对峙着。
哗啦啦的溪水打湿了他破烂不堪的裤脚,冲刷着他血肉模糊的脚底,刀子一般将小腿上的伤口冲开,刮着里头的嫩肉。
易久的额头鼓鼓直跳,眼前蒙上了一层斑块状的红翳,那种强烈的,几乎要灭顶的绝望“噗”的一下冲破了易久胸口的那个小小的关口,胀满了全身。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小畜生不懂呢。
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被抓到已经是必然的事情,那些疯狂的人会如何对待他们,即便是傻子都能想象得出来。
他会死,而如果它跟着他,它也会死。
他拼命地想要让它活下去,为什么它就不明白呢?
明明,只需要假装成一条最普通的蛇便可以轻易地活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去死?
易久狠下心,霍然伸出手,将那条虚弱无力的小笨蛋恶狠狠地丢了出去。
“啪”的一声,小花蛇砸到了溪边的一颗小树杈,挣扎都没挣扎,软趴趴地就掉下去了。
易久站在原地死死地看着它,终于看到它趴在那里,在湿润的泥巴里抽动了一下尾巴,才猛然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走啦,你别跟过来啦!”
他背过身子跟小花蛇说,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胸口好像插了一把刀,一刀一刀戳着它的心。
接过他好不容易才摸着石头过了溪水,还没来得及走上两步,就觉得身后的溪水中好像多了些奇怪的声音。
尽管知道不应该,易久还是情不自禁地回了头——
有条破草绳还不如的细花蛇姿势僵硬地啪啪拍着水,竭尽全力地朝着他的方向游过来。只是它之前摔太狠,就算想游都游不动,气息奄奄好不容易爬上块石头,转眼间就被溪水哗啦啦地拍到了水里。
眼看着就要被水冲到下游去了,它还在傻乎乎地往易久身边爬。
易久颤抖着嘴唇看着它,脑袋瞬间便空白了,踉踉跄跄地一把扑过去,十分危险地将那条已经快要翻肚皮的蠢蛇从水里捞出来。
……
一个血糊糊的人,一条湿漉漉的蛇,就这么倒霉地对视着。小花蛇都快被水泡发开了,一接触到易久的手,却还是死性不改地用尾巴去卷他的手腕,只不过脱力以后,就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好啦。
它总觉得卷不住易久,这个没良心的人类就会把自己给丢了,心中又急又委屈又难过,干脆张开嘴……
“嘶——”
易久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小花蛇死死的咬着他,豆子眼里竟然也有一丝绝望。
就算……就算是这样咬着他,也不准他再把它给丢了。
小花蛇自暴自弃地想道。
被咬的受害者沉默了一会儿,等他想明白它究竟在干什么,几乎被这蠢货气得快吐血。可是,吐血归吐血,嘴巴却自己动了:“你这是死活都要跟着我啦?”
小花蛇耷拉着头,听到他这话,嘴上又用力了几分。
易久看着自己一手的血,终于绝望地放弃了抵抗。
他捏着小花蛇的嘴让它松了口,然后把那根软塌塌的家伙放到了胸口的口袋,又把口袋塞到了中衣内侧,紧靠着心脏的部位。
“算了算了……大不了……就一起死。”
他惨笑着拍着小花蛇,看着逐渐逼近的影影绰绰的人影,踉跄着朝着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