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王李嗣真点了点头,不过复又神情凝重了起来:“不过,那提醒我们的人究竟是谁?刚刚那架势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我把七姑父直接捅出来,阿爷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太子阿兄,我听说阿爷曾经见过张说和源乾曜,说是我们都大了,再住在宫中不便,因而打算在宫外建十王宅,给我们这些封了王的选妃,然后搬出去居住。到了那时候,我就陪不了你了。”
李嗣谦想到皇子们人人都还不曾纳妃,他这个太子亦是有妾无妻,将来还不知道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也不禁心中郁郁,良久才轻声说道:“听天由命吧。其实,我只希望阿娘的病能够有些好转,那就心满意足了。”
凉风习习的含凉殿中,此刻却并没有点蜡烛,偌大的地方显得凄清而又阴森。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黑影憧憧正在殿中来回奔走,当中一人广袖大衫,仿佛有些癫狂似的舞袖挥臂,嘴里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声音。就在她精疲力竭仿佛要停下来的时候,外间突然只听一声嘶力竭的“圣人至”,下一刻,声音便戛然而止,那种断裂听在人耳中,竟是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而随着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同来的,还有一片明亮的灯火烛光。而当被这些提灯随从簇拥在当中的李隆基,看见面前那面色苍白的王皇后时,一时又惊又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大殿中,王皇后竟赫然穿着一身只有祭祀时方才会服用的深青色祎衣!而当他把人从头审视到脚时,立刻发现了那垂在她腰带上,和整套祎衣截然不搭的饰物。
“摘下来!”
王皇后立时面色苍白地护住了腰间,本能地哀嚎道:“不!”
“给朕摘下那东西!”
左右内侍见天子显然动了真怒,慌忙上前去拦住王皇后,其中一个眼疾手快扯下了东西双手呈到了李隆基面前。面上阴霾重重的李隆基掣在手中一看,见是一式两块的雷击木,一块曰天,下头还有他的名字,另一块曰地,下头则是王皇后的名字。捏着此物,他一时惊怒更甚,劈手将其重重砸在地上,竟是厉声呵斥道:“你做的好事!”
“三郎,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王皇后此刻终于从极度的癫狂之中回过了神,见挣脱不得那几个内侍,她便咬咬牙说道,“我只是因为胎位不稳,所以借此物压一压,希望能够……”
“不用说了!”李隆基一口打断了王皇后的话,继而沉声喝道,“侍御医何在?上前为皇后诊脉!”
王皇后见李隆基背后一个侍御医亦步亦趋地上了前来,在她面前双膝跪下,她便咬咬牙伸出了右手。那医者小心翼翼地眯着眼睛诊了许久,最后方才在她满怀期冀的目光之中,起身回到了李隆基身侧,一字一句地说道:“回禀陛下,皇后殿下脉象平稳,并无滑脉之相。”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王皇后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都险些懵了,“我已宣奉医局的医者诊脉多次,怎会有错!”
“再诊!”李隆基言简意赅地迸出了两个字。
随着又是两位从六品的侍御医上前诊脉,最终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结果,他看着面色惨白的王皇后,忍不住冷笑连连:“朕看你是疯魔了!为了求子竟然行厌胜巫蛊之术,简直是丧心病狂!来人,迁皇后于别室!”
眼看几个内侍面面相觑后便要拖拽自己下去,王皇后却没有求饶求情,而是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那一刻,她的心里除了无穷无尽的绝望,更多的却是怨恨和悔意。怨的是二十年结发夫妻,那个曾经枕边说情话的丈夫,此时此刻却冷漠犹如路人;悔的是此次兄长和自己机关算尽,本以为能够一箭双雕奠定胜局,可真正却被人耍得团团转。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有什么身孕,一开始就是,她和兄长都中计了!
李隆基厌恶地看着那个被拖出去的女人,站在含凉殿中好一会儿,最终方才冷冷吩咐道:“含凉殿不祥,即日起将此地封闭。原本在此地的宫人内侍……令内侍省查问过后,按宫规一一处置了。竟然在中元节出这种事……哼!”
等到天子径直转身离去,跟过来的杨思勖只觉得目弛神摇。之前天子分明还迁怒于太子和杜士仪私相往来,可谁能想到不过倏忽之间,这局势就急转直下到这地步?若真的是巫蛊厌胜,中宫之位,怕是要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