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便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带了人退下去。
王怀虚忿忿地整理着被弄皱了的青布衣衫,骂道:“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膏粱子弟,真真欺人太甚……”
张仪正好笑地看着他,道:“没被打够是吧?是不是不想求我了?”见王怀虚讪讪的住了口,方道:“听说当初你为了崔成险些为家族招祸,更被你父亲打折了腿,关在家中近半年。这才刚放出来你就蠢蠢欲动啦?就这么相信那崔成不是坏人?这可是圣上亲自裁定的,不会有错。”
王怀虚道:“我与崔成一起长大,他为人如何我岂能不知?不管他父兄做了什么,他可是从未害过人。至于妇孺,她们成日坐在家中,这些事又与她们何干?”
张仪正淡淡地道:“他便是再好,谋逆大罪也当连坐!还是不曾冤枉了他!他父亲生养了他,难道要叫他独善其身么?那还叫人?”后面这句话低不可闻,倒似是感叹一般的。
王怀虚梗着脖子道:“不管如何,我就觉得他冤枉不该死!”
“替谋逆之辈鸣冤,你这是在找死呢!”张仪正冷笑一声后沉默下来,许久方再次提高声音问道:“你何故不去求旁人,就专来求我?”
王怀虚侃侃而谈:“一来你们府上的崔先生与崔家有故,当初崔家女眷按理该没配入官操贱役,但不曾,只判了个流放,想来是托了他的福;二来因为府上二爷管辖着林州,十分便利;三么……”他看了张仪正一眼,轻声道:“听说三爷与许、赵两家有怨……那许家背信弃义,赵璀卖友求荣……”
张仪正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谁说小爷与许、赵两家有怨?谁说的?!”
王怀虚不知他何故如此喜怒不定,并不与他争辩,只从怀里取出一方古砚,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轻声道:“听说康王爷寿辰将近,这方古砚有些年头了……”
张仪正已经不耐烦:“拿走,拿走,谁要你的砚台,肯定又是偷你父亲的,讨打呢。”
王怀虚见他态度坚定,看都不肯看这砚台一眼,是真不要这方砚台,一直挺直的背脊突然弯了下来,低声哀求道:“三爷究竟要如何才肯帮这个忙?”
张仪正眯着眼睛看了他片刻,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道:“不就是看顾几个孤寡么?好为难的事情呢,小爷应你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王怀虚大喜过望,朝他深深一揖,真心实意地道:“三爷,您可真是个好人。”
“什么好人坏人?小爷就是图个痛快!”张仪正懒洋洋地朝他摆摆手,道:“快走,快走,别扰了小爷的好宴。”
王怀虚还有些不踏实,朱贵却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朝他笑着一弯腰,一摆手,恭恭敬敬地道:“王六公子,请。”
斜阳透过半卷的湘妃竹帘洒入室内,有微尘在光柱里翩翩起舞,张仪正在桌旁独坐沉思良久,方执起酒壶满满斟了两杯酒,然后拿起一杯,轻轻碰碰另外一杯,低声道:“人生难得一知己,虽然他只是个笨蛋书呆子。干!”一口饮尽,唇角有笑,眼角有泪。他丢下酒杯,站起身来,将袖口用力擦了擦眼角,微笑着大步走了出去,走进丝竹喧嚣脂粉酒香中。
日影西斜,七八辆马车由衣着整齐的仆役们簇拥着进了上京城,在街口互相道别后各自散去。学士府的马车里,许樱哥斜靠在靠枕上养神,梨哥坐在一旁耐心地拿着蒲扇替她打着扇子。
许樱哥看着梨哥那认真的小模样儿,忍不住微笑着摸摸她柔软的鬓发,柔声道:“怪累的,我不热,不要忙活了。”
梨哥想起今日惊心动魄的一系列遭遇,犹自后怕不已,小心地扶住了许樱哥的右臂,道:“今日可吓死我了。多亏那位康王府的国公爷帮姐姐正了骨,不然要一直等到三叔父和太医去,岂不生生把人疼死?”
看着梨哥那双清澈透明不曾受过污染的眼睛,许樱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实情告诉她:“其实,今日我最凶险的不是在马球场上,而是在那位国公爷闯进去以后。”
梨哥吃惊地睁大眼睛:“这是怎么说?”
许樱哥缓缓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梨哥听得脸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为什么?”因为家里人有意无意的保护,在她的世界里最了不起的事情就是父亲去世,以及前段日子的裙子自燃事件,哪里又曾经遇到过这种丑事恶事?她虽知冯珍儿等人不怀好意,却不明白冯家姐妹为什么要这样做,张家兄弟俩又是什么目的。
许樱哥道:“自己想想今日看到的听到的。”
许久,梨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眼道:“我有个想法,那位三爷不见得就是一心想报复姐姐啊。他若真有心,便不用给你接手臂,只管看你疼就够了,且双子不是说了么?他把那惹祸的胭脂马后腿都给敲断了……”
许樱哥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