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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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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发问,好像到了今日一切都是舍不得。

“东西我已经叫人搬下山去,已经有助理先行一步,把一些东西带到BJ那边,今天我们就再在竹林小筑住一夜吧。”师父淡淡的说到,眼神分外的平静。

或许这种流离不羁的生活,师父已经习惯,我曾经听他感慨过,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却是他一生呆的最久的地方,也和我过了最平静的一段岁月。

也许在于师父来说,平静的岁月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但是曾经拥有过,也就够了,何必去执着的苦苦追寻,想着念着我要过平静日子?

道法自然,一颗自然之心就在于,无论岁月给你的是什么,你都坦然去接受,去经历,去体会,而不是去逃避,强行的想着,自己必须过怎样的日子。

放下我的行李,师父走过来,和我一起坐在了竹林小筑的长廊前,曾经有很多个日子,我们就是这样坐在长廊前,听着这风吹竹叶的声音,看着山下的山村袅袅的炊烟,直到夜色漫天。

“为啥还要住一晚?”我轻声问到师父。

“为了你的告别,你小子的心性我最是了解,在离别,感情的事情上总是做不到干脆,我又何必不成全你。”师父说到,习惯性的想要去端茶,却发现哪里还有什么茶杯。

我沉默,师父是了解我的,我的确在很多事情上真的做不到干脆利落。

轻叹一声,我的眼光落在这小小山谷的每一个地方,小瀑布下的水潭,潺潺的小溪,到春初已是嫩绿的草地,还有那清幽的竹林,每一个地方都是我的回忆,我在这里笑过,闹过,伤心过,疲惫过,它们陪伴着我走过了这段岁月……

“三娃儿,今天怕是没办法开伙了,饿着?还是我们厚脸皮去蹭饭吃?”师父忽然开口问到。

“废话,当然是去蹭饭吃。”我大声的说到,其实我是想再去看看这生我养我的地方。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三娃儿,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去蹭饭,吃的豇豆汤饭?我好想再吃一次。”师父笑着说到。

我咋可能会忘记?就是那一次,我听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并为之惆怅了很久,那时年纪小,不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现在已经十五岁了,虽说没有体会过情爱,倒也能咂摸出一丝滋味儿来了。

师父是个干脆之人,既然做了决定,便和我大踏步的向山下走去,我们聊起了那个老奶奶,就在前些日子领药打虫时还见过,倒也算是乡场里一个长寿的老人了。

到了山下,再次回到我熟悉的小山村,我跟师父说想要回家去看看,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为免触景生情,我总是不去我家的老房子,明天就要离开,无论如何我是想要去看看的。

很快,我和师父就走到了自家的院前,一把大锁锁住了大门,锁上已经锈迹斑斑。

我掏出一把摩挲的有些发亮的黄铜钥匙,手忍不住有些颤抖的打开了那把大锁,钥匙发亮,是因为常常把玩,锁生锈,是因为终究没有勇气去打开那扇门。

足足捣鼓了一分钟,我才打开了大门,只因太久没有动过那把锁,绣的厉害,才如此吃力。

一开门,一股子生霉的灰尘味儿便扑鼻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可是再一次看见这个熟悉的小院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心在颤抖。

此刻,它是我熟悉的小院,可它却已经陌生,因为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我mama忙碌的身影,我爸爸开朗的笑声,我和jiejie们疯玩的模样,它杂草萋萋,那么凄凉。

我走过这小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回忆,这里铭刻着我和家人唯一能相守的童年岁月,它在我的心中不可磨灭。

厨房,曾经升腾的每一股炊烟都是家的温暖,我仿佛看见mama在喊:“三娃儿,莫在院子里疯了,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厅堂,全家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地方,也是冬夜守着火炉一起谈笑的地方,我仿佛听见爸爸在说:“三娃儿,你这个期末再给老子弄个倒数的成绩,老子打不死你。”爸爸终究没舍得打死我,但是我却真的要离开了。

爸爸mama的房间,jiejie们的房间,我的小房间……我仿佛再次看见,大姐又捏我的脸蛋儿,二姐在旁边笑眯眯的剥好一颗颗葡萄,塞进我的嘴里。

这一路,布满了灰尘,蜘蛛网,扑面而来的是老旧而腐朽的气息,可我看见的全是一幕幕的回忆。

我发疯般的跑到院子里,一路惊起了许多的不知名的虫子,甚至还有一条草蛇,我都无心顾及,只是站在院子里的井口发呆,井水没有干涸,向下望去,水质依旧清澈,这里,这里是唯一没有变的地方。

“三娃儿,走罢。”师父在大门口站着,始终不曾开口,到了此刻,看见我呆呆的望着井水发呆,却终于提醒我该走了。

我没有哭,甚至我的悲伤也已经淡去,这些回忆是我的,我拥有过,它是我生命不可剔除的部分,我有什么好背上的,长长的路,我们曾经相伴一起走过。

“师父,等一下。”我大声的喊到,然后捡起了一块儿小石头,在院子的墙上使劲全身力气,反复的刻画出了一行字。

爸妈,jiejie,我爱你们,在心里,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李道良。

“师父,这三胖家有好大的樱桃树,小时候每年结果的时候我们都要去糟蹋一番。”走过村里的每一处,我总是忍不住跟师父说起一段往事,这时,正好经过三胖家。

“哦?明天走,不和三胖说说?”师父笑眯眯的问到。

我沉默了一下,说到:“你说我和三胖以后总会再见,就不说了。”

“好。”

“师父,这刘春燕不在呢,这个寒假也没看见她,听说县中补课补得早。”

“以后刘春燕再给你写信,你收不到了哦。”

“你咋晓得刘春燕给我写信的?”

“三胖说的。”

“他娘的!”

“师父,小时候我掰包谷,就爱来这片儿田,这家种的包谷最好吃。”

“师父,这个水沟,我小时候最爱在这里泡水……”

“师父,我在这片儿小竹林里打过架,是放学后约好单挑的……”

在一幕幕的回忆面前,我和师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乡场,师父问我:“要不要到学校去看看?”

“学校就不去了,现在也没什么人,像学校这种地方,总是要有人,才属于一个回忆的地方。”

“那好,咱们去蹭饭吧。”

还是那个老太太家,这一次,正巧赶上中午的时候,她们一家四代同堂的吃着饭,很平常,但是气氛格外的温馨,我和师父两个不速之客也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因为上次打虫药的事儿,乡场的人记得师父。

特别是老太太还念叨着:“你来我家吃过饭,我还不晓得你是个郎中喂。”

饭是简单的四季豆焖饭,里面加上些土豆,细小的腊rou,非常香,几个小菜,简单却胜在新鲜,吃的人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我大口大口的吃着饭,那老太太忍不住说到:“娃儿喂,你慢点儿,你爷爷上次不是说你有啥子喷饭病啊?”

“咳……”我一口饭就喷出来了,这老太太记性咋这好,连我师父胡扯的事儿都能记得,幸好我及时转头,不然得喷别人一桌子了。

那老太太担心了,喊自己媳妇赶紧的给我倒水,还一边念叨着:“看嘛,看嘛,犯病了,幸好你爷爷是个郎中哦。”

我‘怨恨’的望了李老头儿一眼,他大口大口的吃饭,一副不关我事儿的样子。

那时的词汇不吩咐,要换现在,我一定会‘拍案而起’,指着师父大骂一句,你妹的喷饭病!

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连我心中的离愁别绪都冲淡了不少,老太太还给我们讲起一件儿新鲜事儿,说是乡里前天来了两个人,很富贵的样子,还是乡领导陪着的,说是要找人。

“找哪个?”我师父问到。

“我也不晓得,不过看样子好像没找到,乡里头那些领导晓得啥子嘛?要问我们这些老人家才晓得,不过我想肯定会来问我们的。”那老太太得意洋洋的说到,那样子就等着别人上门来问似的。

离开老太太家,我和师父就在乡场里转悠,我说:“师父,去饿鬼墓那里看看吧,那边的事儿解决了,我还是想去看看,九死一生的地方啊。”

“也行,过几天,考古队就来了,我还等着一些资料到时候给我,墓里的一件儿东西被带走了,那个很重要,我们去转转吧。”

说着,我们师徒二人就朝着饿鬼墓的方向走去,赶巧不巧的,就遇见了乡里面的领导。

一行几个人,陪着一对好像是夫妻的人,正在往饿鬼墓那个地方走,一边走,一边还在说着什么。

那乡长知道我师父身份不凡,自然是要热情的打招呼的,见到我们两个,那乡长就过来了,一边热情的握住了我师父的手,一边说到:“李师父,真巧,还正好有事儿想找你,就不知道哪里找啊。”

“啥事儿?”我师父打量着那两个陌生人,有些不明就里。

那两个人,穿着什么的,都很时髦,男的斯文儒雅,女的颇有气质,一看就是大门大户的人家,而且是大城市的,那男的紧紧的抱着怀里一个黑色的皮包。

“我来介绍一下再说……”那乡长开始热情的介绍。

在介绍完毕以后,我们才知道,这两个人,真的是一对夫妻,从台湾来的,那个时候从台湾过来一次是非常不容易的,他们是来找人的,找不到人,找后代也行。

只不过,他们前天来的,到现在也还没找到人,或者什么后代,有些焦急,让我师父帮忙,是因为乡场上过世的人,以前大多葬在那个竹林,后来转移了,是我师父负责的。

他们是想打听打听,那片儿坟地里,有没有埋葬过他们要找的人。

听完介绍后,师父问到:“你们要找谁?”

那男的非常诚恳的和我师父握了一下手,说到:“我是来完成我他娘的愿望的,我们想找一个叫李凤仙的人,她以前是非常出名的戏角,但听说后来回到了这个小村子。”

“李凤仙?!”我和师父同时惊呼出声到,那段悲凉的爱情故事,我们是没有忘记的。

“怎么?李师傅认识李凤仙?她在哪里?可以带我们去吗?”那台湾人激动了,一下子紧紧的抓住了我师父的手。

还是他的妻子,提醒了他的失态,他才不好意思的解释到:“李师傅,李凤仙对我奶奶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不瞒您说,我奶奶到死都不快乐,她唯一的愿望……”

那男人说不下去了,我师父则望着他说到:“你奶奶是不是叫于小红?她去世了?她在台湾?”

师父曾经得到过于小红的照片,并依照着于小红的样子扎了纸人,烧给李凤仙,可是他也得知,后来全国就找不到于小红这个人了,原来去了台湾。

“你怎么知道的?”那台湾男人吃惊了。

“算了,跟我来吧。”师父长叹了一声。

这晚了整整八年啊,可是这李凤仙终究还是等到了于小红……

凄凄孤坟,几柱清香,告慰的,到底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

我望着在坟前悲戚的男人,心里也不免生出一种世事无常的感慨。

原来那男人紧紧抱着的黑色皮包里,装的竟然是于小红的骨灰罐子,在伤心了过后,那男人望着我和师父说到:“你们知道我奶奶和李凤仙的故事吗?”

我师父点点头,说到:“我知道。”

“我也是奶奶在十二年前要过世的时候才听说了这段故事,我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很尊敬她,我也尊敬她的感情。她死后唯一的愿望,就是我们能带着她来找李凤仙,活着,就见见,如果去了,她希望能和李凤仙葬在一起。但是,我们不知道……只是我奶奶很坚定,她说一定能葬在一起的。”那男人有些顾忌的说到。

我明白他的顾忌,他不知道李凤仙最后的结局,他在顾忌万一李凤仙有了家人,和奶奶葬在一起,不是很坏规矩吗?这个是很忌讳的,他也不明白奶奶为什么如此倔强,也如此坚信。

我师父回头让乡领导们先回去,有些事情在那个年代还是不能说的太多,然后在乡领导他们回去以后,我师父开口告诉了他们,李凤仙的结局。

那两夫妻同时听得泪流满面,也同时深深的朝着李凤仙的坟前,鞠了几躬。

“我说奶奶为什么一直不快乐,她说给她平静的生活,换个方式护着她,她们…………”那男人说不下去了,那女人也在旁边抹着眼泪。

“老公,奶奶和凤仙奶奶下一世,一定会在一起的。”女人安慰到。

“嗯,一定可以的。”那男人也坚信的说到。

有个念想也好,我师父根本没告诉他们,其实李凤仙化身厉鬼,早已因果缠身,一旦了愿,就已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有下一世,这个世界,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根本找不到李凤仙的踪迹了。

八年,只是晚了八年,李凤仙没等到八年以后,于小红回来长伴于她,这世间的因果为什么会如此苦涩?

她们可以同葬一xue了,可惜,再也没有那个会在坟上唱戏的灵魂,对着凄凄夜色,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

多年以后,我偶然听见一首叫《葬心》的曲子,当那缠绵悱恻,凄清冷淡的歌词唱起:“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恋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我就会想起李凤仙和于小红的故事。

那一句,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是如此的深刻,可也道不尽也世间的因果纠缠。

终于,我和师父离开了,那一个早晨,同样是下着绵密的春雨。

没有人相送,也没有人知道,我和师父就这样离开了,这片儿村子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也许他们会记得我和师父的存在,也许过了段日子也就淡忘了。

可是,我却不能忘记,因为这里是我的根。

在很多年以后,我听三胖说起,他曾很没出息的在乡场的车站蹲着大哭,只因为他在我和师父离开的那天跑上山去,就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他跑到车站,已经是晚上,他抱了一点点希望能看见我们,可是晚上空无一人的车站,哪里还有我们的影子?

“三娃儿,你个他娘的,当时走也不和我说声,我以为我不在乎分开的,可他娘的还是没出息的哭了,我到车站的时候,你在干啥?”这是三胖给我说起的一段话。

可我已经不太记得那个时候我具体在干嘛了,我就记得,在火车上的一个下午,师父忽然跟我说:“三娃儿,火车开出HB了。”

我一下子,满心的凄凉,终于,我还是离开了。

这是一间烟雾缭绕的房间,杂乱的对着架子鼓,吉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衣服……

墙上贴着各种明星的画像,有的我认识,有的外国人我不认识,总之贴上就是了。

地上几乎不能站人,空酒瓶儿,烟头,各种包装袋,把这里成功的变成了垃圾场。

我叼着烟,懒洋洋的靠在那堆架子鼓上,望着窗外的阳光斜斜的照进这间昏暗的房间,眼神迷离,我不适应BJ,6年了,我还是不适应这个城市!

我不适应这个城市的早饭,我这一辈子都喝不了那咸豆汁儿,我不想再看见焦圈儿,麻酱饼儿这样的东西,尽管它们也是好吃的。

我想念HB红彤彤的牛rou面,我做梦都想在早上醒来时,能吃上一碗。

我也不适应这个城市的气候,第一个冬天,出门的时候,我差点冷疯了,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我还是冷。

我想念HB那阴雨绵绵的冬天,尽管我不知道那有什么值得想念的。

很大的城市,很多的人,冬天藏白菜,带着京腔儿的普通话,一切都那么的陌生,6年了,我还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像一个异类,在这里还是常常说着HB话,不是我有多么怀念家乡,而是因为我的普通话成为我来这个城市最初的阻碍,我对说它有心理阴影,我不爱说,一说就嗓子发紧。

在竹林小筑的日子,我师父就有意的教我说着带京腔儿的普通话,可是那浓重的HB口音,是骨子里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所以,到新学校的第一天,我就被狠狠的嘲笑,那个时候的我是那么的无助,忍耐,退让…………

我读的学校是一个几乎不对外的学校,也可以说是子弟校,里面的学生几乎都是些有背景的人,我最初也不知道师父为啥会把我弄去那个学校,到后来我才知道,他的选择也是无奈,因为到了BJ,他就开始为某些事情忙碌,只能给我找一个最方便的学校。

再后来……

烟雾弥漫了我的眼睛,我终于回忆起了再后来,师父的长期不在,学校里同学的压力,终于让我爆发了,我开始变得愤怒,开始打架,开始和学校的所谓的‘刺头儿’‘顽主儿’混在一起…………

因为从小练武,我的身手不错,我几乎打遍了学校,打遍了周围的胡同,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开始堕落。

师父一开始不知道我的这些变化,他只知道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费尽力气我才考入一所三流的大学,然后被迫复读,师父也被迫守了我一年,终于进了一个还像样子的BJ的大学。

可就在那一年,我19岁,正该有大劫的时候,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晚,我和几个哥们儿喝酒,然后闹事,惹了大事儿,被几十个人追打,我差点被打死在街头!

在医院里,师父和我有了如下的对话。

“你咋会变成这个样子?”

“师父,你说过,那是命,命该如此。”

“好,既然是命,你就走下去,我看你到底能让我多失望。”

“让人失望的是你,你带我来BJ,然后你三天两头看不见人影,我多少年没见着我爸妈了,我一年就只能见两次我姐,现在我住院,他们知道?师父,是你变了!”

师父沉默了,他最终对我说了一句:“三娃儿,路是你自己走的,不管命运该是怎样,你难道忘记了本心?我不介意,你在特殊的时期,有特殊的心态,我只是介意,你终究不能理解,是环境改变本心,还是本心看透环境。我护不了你一辈子,还是你准备依赖我一辈子?我唯一能感到欣慰就是,玄学你还没丢下,你还是学的很认真,每日该做的‘功课’还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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