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礼记·祭法》 1. 深秋黄昏的凄冷嵌入林中,“嘶”恍若精卫翅膀的惊鸣无意间拉长了那女人的喊声。 “陆丰!你想怎样?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女人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斧头,额头渗出油腻的细汗。滑落的发丝遮挡住她通红的双眼,她意识到她们夫妻二人面临的威胁逐渐紧逼。男人背对着女人蹲下,将手中的斧柄朝下插在泥土里。面色狰狞的瞬间,只见阴黑的气息由十二具尸体聚拢而来,男人咬紧牙关,勉强承受着恶灵野鬼的恨意。 他再无知也明白陆丰的突然出现,为的就是灭口。 如果外地人是被陆丰杀的,他们其实算是帮凶。陆丰没必要杀掉他们,而陆丰最后的问题隐含着什么,就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都怪他的臭婆娘,非告诉他顶愚极有可能是村里唯一的“孩子”。他曾经尝试洗去有关的那点记忆,接连喝了村长老婆的三碗孟婆汤,却依旧无法洗去。 他不想和她一块送死。 “破!”男人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十二具尸体陷入泥中,空留十二处瘆人的坑洞翻腾着那群外地人临死前苦痛的遗言。外地人生前悔恨的念白,他一句一句的仿佛记录在rou体上。现在褪去他的衣裳,每一个唉声叹气的文字都可以清晰看见。扭曲着,冷漠地缠绕着。 “突——突——突。” 男女二人的十米外,尸体从地底急速地破土而出,摇晃着站在原地。 领头的残躯漂浮着,猩红的肠子整齐地倾泻在地,仿佛乡野顽童溺水之后熄灭人形的河流。尸体们张开散去五味的嘴巴呼叫起陆丰的名字。 “真好奇,你们有这本事还要徒手刨土?学做人真的会比学奴鬼……更让你们满足吗?” 四面八方皆是陆丰沉闷而讥讽的传音,女人猛地朝斜上方旋转着飞出斧头,“给老娘滚下来!”陆丰忽然双脚夹住细弱的树枝,宛如一片马上掉落却依然咬住树枝的枯叶。他倒挂轻盈的身躯接住了这把汹涌着无边杀意的斧子。 男人见状,短窄而滑稽的右眉狂跳起来。十二具尸体引燃爆竹般的拔地而起,张牙舞爪地朝树干高处的陆丰扑去。男人的驱鬼之法,实为进可攻退可守。 无奈。这死去不久的外地人归类新尸,显然不成气候。还未扑到陆丰的头顶,就被陆丰身上突然倾落的青色雨水穿得粉碎。轰然掉落的碎尸没过一会儿,便好像慌忙逃窜的蚂蚁,以溶解的状态消失在泥地,而从尸体解放出的幽魂一时呆滞在半空中。 女人愣住了。男人顾不得慌神,五指错置相叠,一副供奉上香之态朝着陆丰弯腰拜了三拜。陆丰知道他要做什么,所谓奴鬼而非赶尸。尸动只是奴鬼之形,控制魂魄才是奴鬼之法的核心。当年弟弟过继灵魂给顶愚的仪式,正是变相的奴鬼之法。 差别在于控制的只是弟弟的灵魂。两者施法的难度是天差地别的。 弟弟在抽离自身灵魂的同时,需要在心境里提住第一次真正出生时纯正的人息。即人们存活下去的第一口气。它不属乾坤,仅归于本人。它是命存人间拟化人身的基因,也是六道轮回必然出现的节点。这与正常的奴鬼之法相比,就像一个人将脑袋伸进热水袋里,再和竞争者跑完全程的马拉松。而最后弟弟也是靠提着那口仅存的气,硬生生地抗住了地狱十八门酷刑。这到底需要多么恐怖的信念感才能完成?完成像【人】那般命断人间的壮举。弟弟入土为安了。几百岁的陆丰才终于体会到了亲人离开的悲痛。唯独那一刻,陆丰“逃”了出来。 2. “你当我王二,真的二?你要是多与尸身周旋,我还会让你多撑一会儿,现在我虽然不能彻底杀掉你,但先让你快些滚到下一个甲子好了。”王二旋腿踏地,周身枯叶翻转。只见他四肢的哀怨文字从袖口与脚踝满溢而出,通通写到叶子上面。“我懂你这种人。我会竭力在你下次记忆苏醒前再杀掉你。而我这辈子……没活够呢!”被枯叶裹住的王二在冲向陆丰的半空中,又施法裹上多层冤魂。冤魂首尾相互捆绑,保护着飞身而起的王二。他玩转着斧子朝陆丰的头颅横劈过去,接着大片起到诅咒作用的枯叶化身承载冤魂而杀去的骷髅船。 陆丰闪身空翻落地,骷髅船也紧随其后,气势千钧地碾压过来。 “你真是没见过船,造的这么丑!”陆丰从怀里掏出一团棉花挡在前方。 骷髅船撞进棉花里,或者是说被棉花吃掉了。 “云?”王二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