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肩扛盐,头必须歪着,一个肩膀被压得久了,必须换一个肩膀。最难受的是,汗水浸湿了盐,流到磨伤的皮肤上似针刺刀剜一般。能把千斤重物移动一步者,跟把一斤重物移动千里者,前者在于本领,而后者在于坚持。自称力能扛鼎的薛葵被区区二十斤压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走了七八天,步军终于到达了房州城。兄弟俩碰巧看见李重角在行人稀稀朗朗的街上晃悠,两个郡主也在。因为不想在郡主面前失了脸面,兄弟俩只好低着头免得被他们看见。< 把盐送进盐仓之后,步军就可以休息一天了。兄弟俩溜出监视区,硬着头皮来到庐陵王府,带着无法掩饰的狼狈样儿,头发像鸡窝,脸脏兮兮的,鞋破了脚趾头都露出来了。李重角见了,诧异地问:“怎么就成这副摸样了?”< 小郡主也乐呵呵地指着薛葵的脚趾笑话他:“你的鞋长舌头啦!”< “是趾头想透透气吧。”大郡主补上一句。< 薛蛟连忙扯谎说:“打九焰山回去,半途马跑了,只好凭脚板儿走路。”< 兄弟俩洗完澡,李重角挑几件自己的衣服让他们换上。兄弟俩没逗留多长时间,非得让李重角陪他们回黑龙村一趟。< 一路上薛蛟向李重角倾述苦衷,并说凭“小王爷一句话”把他们调到“马军”那边。李重角答应一定帮这个忙,但是不准叫他“小王爷”。< 到了黑龙村,兄弟俩缠着他们的舅爷写封信为他们向薛刚求情,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还被数落了一顿。薛葵恼了扭头就走。“举目无亲的时候,我想到过挨亲人的骂也是一件好事!”薛蛟拦住他的弟弟,并感触至深地说。薛葵想起在盐场时的心酸,才转身回去低头望着他舅爷的脚。< 丁守一指着墙角的一把锈迹成堆的弯刀,对薛葵语重心长地说:“那刀只放在舒服的地方,不磨不用就烂掉了。你们两个也是一样,也要磨一磨,用一用。舅爷要是护短,只会害了你们!”< “但是皮都磨破了,瞧!”薛蛟露出红红的肩膀,顺便嘟囔一句,“待把命都磨没了,心疼就晚了。”丁守一大笑一声说:“刀受磨况且掉铁,人受磨不掉皮掉rou怎么能成器?”< 三个娃吃过午饭就回房州城了,李重角又去刺史府,一番软磨硬泡,使刺史答应了把兄弟俩从“步军”调到“马军”那边。兄弟俩骑上李重角送的两匹快马,怀着与头一次上盐道迥异的心情加入了“马军”。< 一路上“马军”里的官兵疯狂得很,打口哨,胡喊叫,说笑话,侃女人,骂皇上,恨苦短,谈享乐,讥高雅,褒庸俗……说的尽是不堪入耳的话。兄弟俩才后悔跌进了茅坑,臭气熏天!兄弟俩身有书香,可不能被熏臭啊,只好尽量避着队伍。< 兄弟俩的心情就像头顶阴沉沉的天空一样糟糕,不过失望与厌嫌还没有挤掉对美食的渴望,只要能吃上大鱼大rou,其他的腌臜事儿能避就避。< 浓云遮住了天光,山野朦胧得像弥漫着轻烟薄雾一般,天快落雨了。官兵不再闹腾了,不得不加紧赶路。< 盐道上险夷相间,有些路段很平坦,甚至是可容三四匹马并行的阳关大道;而有些地方十分险峻。窄而陡的路是“步军”走的,而“马军”则要绕过它尽量从马能过的地方走,但是每隔十天半月就有马匹跌入山谷,不仅是因为路险,还因为马匹太累了体力不支。< 过了九焰山,天还只是阴沉,并没有刮风下雨,离盐场不过十来里路时,雨到底还是下了,而且越下越大,让人难以睁开眼睛。队伍开始陷入混乱,不时有人带马坠入谷底。兄弟俩索性弃了马,绕过混乱处,手紧挽着手奔命赶路,滑倒了总能相互搀扶起来。< 天过早地黑下来,兄弟俩发现远处有明灭的灯火,借着微弱的天光总算到了盐场,径直找到赵mama。薛蛟一下子扑在她怀里就像遭了罪的牛犊见了母牛一样,赵mama赶快叫他们烤火,她又摸出前几天用她自己的衣服改做的两套衣服让他俩换上,她接着就头顶麻袋匆匆出了门。< 兄弟俩头上冒着热气,浸过雨水的眼睛隐隐作痛,心还在怦怦地跳着,肚子也咕咕地闹着。薛蛟试图站起来,只感到眼睛发黑,只得又坐下了。< 过了好一阵子,赵mama提着竹篮回来了,她从竹篮里端出两碗剩鱼剩rou给兄弟俩吃。薛蛟吃着吃着,泪珠子滚落在碗里;而薛葵尽量睁大眼睛噙着泪望着火,满眼是一片火海。< 晚上睡觉兄弟俩被裹得厚厚的,赵mama还烧了个烫石头用布裹严实后给他们俩暖脚,走时再三叮嘱他们夜里千万不要掀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