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萍的双眸映出逐渐黯淡的火光,林伟阳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好: “科技也有局限性。不是某一个人的过错。其实你已经比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医生要优秀了。你也救活了不少人,没有你,会有更多的患者死去。” “如果放在以往,我不会有此感慨。经历过了失亲之痛,我重新审视我的过往,我发现我确实走了一条偏激的医疗之路。我救活很多人不假,但谁能肯定地告诉我说,经我手治愈的那些患者是真正的绝症患者?或许他们本来没病,只是因为检测的数据不合健康标准,或者符合了被判为癌症的标准,被我无情地判断为癌症!因为一组冷酷的检查数据便让他们无端挨刀,无端接受了煎熬身心的各种治疗?而我判断的依据仅仅是凭借没有生命的仪器提供的数据!仪器是人造出来的,标准数据也是人预先置入的,它凭什么能判断人的健康?我却那样做了。我当年的科组,检测仪器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检测手段也是最前沿的。我当时认为,有这样先进的仪器,配合世界上最好的药物,必定能给接受治疗的患者一个健康的身体!可我真的错了!” 高萍虽然情绪比较激动,可她还是很理智地压低了声音。她说的话林伟阳似懂非懂,但他晓得,高萍之所以主动跟他倾诉这些,是她心里实在憋了太多的话了。他最该做的不是劝慰,而是引导她把话说完。 “高医生,你的这些感悟,都是学习中医之后的体会吗?” “不全是。我丈夫去世后,我反复翻看他的医案和笔记之后,才对自己的医疗手段产生了怀疑。他曾经收治过一个胃癌的确诊患者。该患者因为不愿意接受胃部切除手术而辗转多个医院,最终找到我丈夫。我丈夫对他的治疗很用心,甚至为他垫付了不少的医药费。该患者最终存活了八年,而同样病症的患者接受胃部切除手术治疗的,没有活过三年的。你可能无法理解做了胃部切除手术患者的痛苦。先不说其他的,单是食管反流,就会让患者生不如死。你试想大口喝浓醋的感受,便可知一二。” 林伟阳深有同感地叹道:“是啊。躺在手术台,身体插着各种管子,病没置人于死地,自己倒先被吓个半死了。所以说,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 “每个人的身体或多或少总会有病痛的。以身体的不适为依据。没病痛反而让人不踏实。”倾诉了一番之后,高萍的情绪恢复了平静。 “高医生,我记得你好像不止一次出来这里……” “是的。我来此祭奠,不是偶尔的心血来潮,而是每逢我收治的患者的忌日,我都来。”高萍的语调夹杂着哽咽。 “他们的忌日你都记得?”林伟阳吃惊地问道,他下意识地望向地上那堆即将熄灭的灰烬,他仿佛看到鬼魂在收拾地上的“钱宝”,他汗毛竖起…… “不全记得。太多了。印象深刻或者医案记录详细的,便在日历上标注了他们的忌日。刚才那份纸宝是烧给谢莉的,也就是石韦的女友。” “哦。原来今日是石韦女友的忌日。可他没来祭奠。” 高萍微微叹口气: “石韦是个痴情男子。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像石韦这种相信爱情、一往无前地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太少了。他没来祭奠,他回广州的公墓拜祭去了。他挺可怜。爱人走了,自己也患了病。但愿他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