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孟既满意,因为知道了那么多新情况;又不满意,因为这个“二杠三”称呼别人都称名字,却说别人都不称呼他自己的名字,这不荒谬吗?明显是不想让白思孟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连姓名都保密的家伙,有什么结交头?这一想,他脚下就懒懒的,不大想出力。 “你怎么啦?没劲啦?”对方觉察出来了,“没劲就歇歇,后面还远呢。” “我真懒得蹬你了,”白思孟承认说,“又累,又怕你的腿别着了。弄断了我可赔不起!我还是从你身上爬过去,就地给你包扎好了。包好后,你就钻过这一小段积水等着。 “我后面还有三个人。最后面是个女的,你们不能对着爬,就让她先拖着你回到出发点。这样难道不快些?” “啊,别——”二杠三赶紧谢绝,“千万别!我消受不起。谢谢你,就这么倒退吧,退到岔道就好了。” “真怪!”白思孟无可奈何,不过许多人都有怪癖,你纠正得了吗?该将就也只好将就。 虽然不大痛快,他还是重新用力蹬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反过来问他。 “四杠一,或者是五杠一。”白思孟悻悻地还以颜色,“你怎么叫都成。” 听了他这负气的回答,对方居然嘿嘿一笑,并不生气,也不尴尬,还说:“那就叫你四杠一好了。打麻将四个算一杠,还没听说杠五个的。” “随便你,名字就只是个符号。” “说得对!”对方深表赞同,“这一路逃回来才知道,其实不但名字,就连这张脸也只是个符号。张脸李脸孙脸杨脸都是一回事儿! “人还在时,你的脸也不是太特殊;死了,干脆就是一个人形动物没了。统计上顶多记个姓名籍贯、年龄性别。甚至就是个‘1’字,一个‘某’字,谁还管你脸长得怎么样!” “好!有悟性!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觉悟,更透彻了!”觉得这话挺有味儿,虽然身处险境,白思孟也不禁由衷称赞,对对方的观感也好了一些,“这就像两句诗:‘儒术于我何所哉?孔丘盗跖俱尘埃!’李白说的。这么一想,人生在世,还有什么事情经受不起呀?” “是啊,”对方悠然道,“本来练这几年功,不就是要修炼成一个抗打击动物嘛!抗讥抗骂抗苦抗累抗凶杀。不过只要有可能,还是不要主动当尘埃。不是当尘埃痛苦,而是变成尘埃的过程太痛苦。你刚来,多半没见识过,我都一次见了三个了!” 他显然是想起了几个同伴的临终之状。不用说,一个个绝对是惨不忍睹! 可怜!沙丘之上、草木之旁,有人掩骨,无人树碑;豪迈一生,笑闹一世,一旦飞鹰折翅,壮志沉沙,从此就再也无人知道。 我为你悲哀!我为你战栗!我为你的离开一洒同情之泪!除此之外,岂有他哉? “你们既然还剩两个人,为什么不早点儿钻洞回来?”白思孟问,其实他已经有点猜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