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醒来时,已是日在当空了。 猴子感到腹中饥饿,随手摘下一个松塔,竟也有那人的手掌大小,才知所栖的是一棵松树。 吃下几颗松子,好香,好甜,真是好生欢喜,猴子在枝上跳跳,才发现那一树的松鼠都在瞧他。那些松鼠,多像一簇簇的花朵,或者—— “你们好,”猴子向松鼠们拱拱手,“亲爱的蘑菇!” “你才是魔鬼,你们全家都是蘑菇!”松鼠说。 只是没有猴子。 耳边喧嚣,猴子抬头观望,只见无数的鸟儿落在枝头,或鸣叫或雀跃,或者在猴子的头顶绕着那山一样的巨树在空中飞舞。 那是一个鸟的世界。 猴子甚至忘了跟松鼠告别,一忽儿落下地,向那鸟的世界奔去。 鸟声熙攘,猴子侧耳倾听,有鸟歌唱。 你听鸟儿唱的什么?歌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猴子连忙向那鸟儿寻去。 鸟声之外,日下风中,又满世界弥漫着香气,有的来自于花朵,有的来自于青草,有的甚至来自于泥土,然而猴子辨的明白,分明有一种是那树的芬芳。 清淡却又无处不在,在又缥缈无方。 香气弥漫,猴子轻嗅,其间也有花儿的歌唱。 你听花儿又唱的什么?歌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猴子又向那花儿寻去。 除了芬芳,那树还生有两种叶子,皆不是扁的叶片,其中一种细长而尖锐的,便如针刺一般。 又一簇簇的,分明是一座剑的丛林,示人以不可亲近,怎么那些鸟儿却一直绕着他呢? 甚而还那么亲昵,就去啄他,吻她,甚而还张开了羽翼去拥抱他。 甚而还在他的身上建筑了无数的巢xue,因此建成一座鸟的城市,鸟的王国。 另有一种则是鳞片状的叶子,不像剑,倒似一些绿色的小爪子。 风中日下,两种叶子在枝上摇晃,无数的星星点点汇成星海的鳞光。 这里不是人间,然而分明有一种繁华,胜过人世间的一切辉煌。 猴子看见,在鳞光之中,也有树的歌唱。 你听树又唱的什么?猴子一路追随那光亮,可惜还未看清,脚下惊起了一只兔子,那兔子慌忙逃窜,又惊起了一只雄鹿。 那鹿见了猴子,却是一副从容模样,低下鹿角峥嵘的头颅,引着脖子沉声歌唱。 你听鹿又唱的什么?歌曰: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猴子又向鹿追去,那鹿转身便走,不多时,猴子又见了一座庙宇。 还未看清那庙宇可有名目,先见了一个少女,红衣胜火。 少女坐在庙下阶上,那鹿停在少女膝前,垂下头,似在跟她低语。 “这惫赖,”那少女笑道,“又来作怪!” 说笑时,竟伸出一根玉琢也似的指头在那鹿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猴子心下奇怪,那少女怎么有些熟悉,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呢? “你好!”猴子走上前去,向少女拱拱手说。 “你好!”见是猴子到了,少女喜悦,“你总算来啦!” 猴子一怔,那少女又问:“你怎么追他?” “我听他歌声,难道不是邀请我么?”猴子问道。 “便是刚才的歌么?”少女惊讶,“你原来不仅晓得人言,还懂鹿的说话么?” 猴子说:“不过也是一门外语。” “你不会也是一只鹿吧?” 猴子尚未回答,那鹿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少女问道。 那鹿口吐人言:“不会,他是猴子。” 少女嗔道:“让你去请他,你怎么不好好说话?” 又在那鹿的头上敲了一下。 那鹿愤然:“怎么都来敲我?” “谁让你最笨呢?” “那便走吧!”少女又对猴子说道。随之站起来,从阶上跳下时,身姿那么轻盈,多像一只蝴蝶。 猴子问:“去哪儿?” “还去哪儿?”少女反问,“不是约好了?” 猴子又是一怔,何尝约过呢? “你不是说要学仙么?”少女指着那山一样的树说,“须菩提就在那里。” 又何尝说过呢? 少女却未看出他的疑惑,当先走了,留给猴子一个红色的背影。 “若见须菩提,还不快些跟上?” 那鹿见猴子发呆,出声提醒。 “不三,你怎么也不跟上?”少女又回过头来,对那鹿说。 “不二在那边呢。”鹿说。 “那又怎么?” “我于修道虽笨,感觉却更灵敏呢。” “那又怎么?” 那鹿遂面露惊疑说:“你不知道,不二最近有些变化,我不敢见他。” “又是什么变化呢?” 那鹿踌躇说:“我也不太确定,然而总是有些怪异。” 少女就不再理他,转身又走。 遂跟着那红色的影子在林中绕着,直把猴子绕的头晕,才见了一丛竹子葱翠,间有一根直插天际的,便如一根接天的柱子。 日光下竹影招摇,竹影下两个道人,一个白衣,一个青衣,正在弈棋。 少女停下来看了一眼那棋盘,叹口气问:“都下了一早上啦,你两个还不分胜负么?” 白衣便一笑说:“总是要分的。” 青衣则笑而不语。 白衣又道:“你又来看我么?” “才不看你!我带了客人过来。”少女吐一下舌头。 青衣问:“什么人?” “其实不是人,”少女笑言,“是一只猴子。” 两个道人抬起头来,果然见了一只毛茸茸的猴子,正在那里抓耳挠腮。 “这就是猴子么?”青衣问。 少女问:“怎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