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坐在厅中等候,突然自天井上跌下来几个头颅,骨碌碌滚在院中,几个大惊失色,尤以三藏失得最多。 其间分明有一个是猪头,一直滚上厅来,连门槛也不曾拦住,一发滚到三藏的脚下,咧着嘴,冲着三藏傻笑。三藏就大哭起来:“悟能啊!” 正哭着,又落下来两颗头颅,却都好好地连在颈子上,一个是猴头,另一个也是猪头。 三藏才止了哭。 行者说起那怪物逃入河中之事,三藏与二老都十分欢喜,呆子随后进来,他却有些神不守舍似的,因此更加显得呆了。 “你是对的。”呆子说。 沙僧问:“什么意思?” 呆子却不解释了,只说想要一个人,今夜不再与他通脚睡了。 沙僧自无不可,乐呵呵:“终于不必再做噩梦了。” 自在被子里滚上一圈,沙僧蒙起头来,就发出了鼾声。 也不知睡了多久,沙僧只觉得衾寒无比,忍不住地发抖打颤,睁开眼时,又见到了怀里的一个猪头。 “真他娘的冷呀。”那猪头似醒未醒的,却分明的说着梦话,叫道,“二姐,二姐!” 果然冷。 不一会儿,三藏也醒了,一眼不见行者,就打着牙战呼道:“悟空,悟空!” 行者立在窗户边上大叫:“造化,造化!” 呆子也醒了,又生气起床气来:“该死的弼马温!有什么造化,值得扰了俺的好梦?” “真是好大雪!” 呆子就跳下床来,却把头脑身体都用沙僧的被子裹着,赶到窗前一看,呀,果然好大雪,只是—— “这算什么造化?”呆子滴着鼻涕,口中没好气地问道。 行者一笑:“造化到了,到了!” “什么到了?” “便是我的诗啊!” 就冲出门去。 那场雪,纷纷洒洒,直下到午后方休。平地上积雪也有二尺来深,师徒四个不得行走,被困在庄上。三藏虽然焦躁,只是乐坏了那一个猪头,一只猴头。 漫天雪中,他两个常在空中飞舞,一秤金跟陈关保就在地上拍手。天晴时又堆雪人,呆子跟一秤金堆猪头,行者跟陈关保堆猴头。又教沙和尚来做裁判,沙和尚远远地冷笑一声,一团雪先打猪头,一团雪又打猴头。 因此又打雪仗,行者仗着身法灵活,倒也能护着陈关保周全,猪头则仗着皮糙rou厚,把一秤金遮掩得密不透风。 如是三下里你来我往,直把一个沙和尚揍得鼻青脸肿,三下里便有了两个猪头。 三藏无可奈何,就与二老游园,其间谈到西行之事,二老忍不住又是挽留。陈清道:“老爷何必忧愁?我舍下颇有几石粮食,也供养得老爷们半生!” 园中有一小亭,内壁上有一古画,画上雪,一个孤影,题诗一首,正是: “家近水亭鱼易买,雪迷山径酒难沽。真个可堪容膝处,算来何用访蓬壶?” 三藏只是不应,不时却往西方翘首。 天晚时,又听得人说那河水结冰,冰上且能行人,三藏才展颜欢喜,就要去看。 陈清道:“今日天晚,何妨明日呢?” 那时节,乡人们都知道这师徒四个是活菩萨了,待得晚间斋罢,便都齐来供奉,三藏却分毫不受,只是与他们告别。那两小儿都眼泪汪汪的,陈关保一直拉着行者的手不放松,哽咽道:“大圣,你若走了,我便少了一半。” 一秤金则牵着呆子的一片衣角,哭道:“猪,你若走了,我也分成两边。” 及至天晓,三藏抢先去看,果然能走,便回来拿行李,嚷着上路。 四个只是要走,乡人们强留不住,只好一路送到了通天河畔。行者放眼望去,只见那八百里冰面光滑如镜,镜子上行人往来纷纷,不顾生死,只顾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