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还乡,你在的地方就是故乡。 冬天,群鸟都去往南方,只有你还留在这里,只有你无法飞翔。 冬天,九头虫常在冰面上游荡,又想起你,故乡,让我在你怀里栖息,让我在你怀里疗伤。 冬天,北海的冬天,九头虫常在冰面上游荡,同时伸出八个头颅,一再地眺望你,故乡,让我在你怀里入睡,让我在你怀里死亡。 冬天,绝望的冬天,九头虫还在挣扎,九头虫只剩下八个脑袋。 至于那一个,那一个究竟到哪里去了?而今只剩下这个伤口,怎么也无法愈合的伤口,滴着血,似乎再也不会长出一颗崭新的头颅。 一颗真正的头颅,若是战斗,也是这颗头颅,若是歌唱,也是这颗头颅,若是亲吻,也是这颗头颅。 一颗不屈的头颅,是最勇敢的头颅,是最浪漫的头颅,也是最温柔的头颅。 而今却只剩下八个,都不再是这样的头颅。 而今却只剩下八个,每一个都在痛哭。 头,我的头,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而今只能抱头痛哭。 还有我的翅膀,那时被谁打断了一只,而今虽然好了,却再也不能飞翔,而今只能抱头痛哭。 冰面突然崩裂,海水升向高空,随之又出现了那个巨人,低下头又看见了九头虫。 “啊,我的头,头,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九头虫向虚空里伸出双手。 那红眼的畜生张开獠牙,一口咬断了我的喉咙。 巨人立在水中,像一座山俯瞰着蜷缩在一块浮冰上的九头虫。“你不知道,”巨人说,“那些鱼,传来了新的消息。” 还叼走了我的头颅,还不还给我我的头颅,直到时间过得太久,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再也找不回我的头颅。我难道不是早就知道么?那些伤口总会愈合,因为伤口总是没有耐心。 而我从不知道的是伤口也会绝望,伤口早就没有指望,连伤口也会遗忘,他曾有过那样的一颗头颅。 我曾失去了那样的一颗头颅,而今只剩下八个,在这里抱头痛哭。 “你不知道,”巨人说,“那些鱼,一直在等待时机。” 那些头便一齐露出不解的神色:“还有什么好等待的?” “等待你。” “可我已经断了翅膀,不能再飞翔,也没有头颅,就没有远方。” 巨人道:“那些鱼,明明没有双脚,却向往土地,没有翅膀,却一再地想要飞翔,这难道不是无知吗?那些鱼,明明离开水就无法呼吸,却总想着换一种空气。没有鳃,不必再过滤尘泥,没有肺,也一样要畅快地呼吸,这难道不是狂妄吗?那些鱼,似乎从来不知道感恩,除了水,他们其实一无所有,这难道不是愚蠢吗?那些鱼,居然想要背叛他们唯一拥有的,这难道不是因为绝望吗?那些鱼,却还在等待,那些鱼,已经没有耐心。” “那就在水中活着,又有什么不好的?” “那些鱼,也曾像你一样。那么无知又狂妄,那么愚蠢又疯狂。” “可我难道不曾后悔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