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无睁眼醒来时,对这入帘处的陌生感到诧异,腾地坐了起来,紧接着巨大的痛楚从四肢百骸如潮一般涌入脑中,身体像是遭受雷击一般痉挛起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披在身上的兽毛锦裘,瘦弱的身躯顿时泌出一层冷汗,汗湿了缠在身上的绷带。 阵痛退却后,雁无方能重新睁开眼,喘着粗气爬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周边环境不仅陌生,体内的妖力竟也一贫如洗,空荡荡的,更糟糕的是自己的身体如同一只破烂的百衲布娃娃,用丝线连接着各个部分。 雁无的记忆不禁闪回到了虎啸林扑向自己之前,后续到底发生什么?叶哥呢?既然自己都伤成了这样,叶初或许只坏不好了。 雁无轻抚着身上的绷带,自己浑身除了一双眼睛暴露在外,其余部位全被人用一种极为精妙的手法包了起来。她清楚自己的状况,能将伤成这样的她救活,和从阎王爷手里要人没甚区别。她心里感激之余,更多的是惊叹。 “嗯?”雁无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身体怎么成了这样子?” 她由于功法缘故,身体早就停止了生长,不可能会是这副成年体态。可惜如今体内妖力全无,也无法去探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没有发现她最熟悉的尸气也不见了。 猜测作罢之后,雁无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自己所在的这间房间,空间舒适,不空阔也不紧凑,是一种正好的空间大小,或许是主人刻意制定了大小。这一点,从屋内看似简单的装饰中也可看出来。 首先,在她身边摆放着许多瓶罐和医具,无一不是小巧精致。其次,借着不远处微弱的灯火,雁无看出这屋子的上下顶板皆是一种暗红褐的名木。那唯一的光源来自拉门旁的一盏长灯,如豆灯火,暖意十足。拉门另一侧是一口香炉,悠悠地燃着温香。屋内十足的昏暗也是为了照顾到昏迷沉睡的雁无。 雁无自认一生从未居住过这种房屋,主人定是个懂生活的雅致之人。 如今雁无醒来,屋子也不必再制造成这般昏沉,她环顾四周发现被窗帘遮住的窗轩在背后。于是,她挣扎着爬起来想把它拉开来,先前的疼痛似乎只出现在初醒的一刹,现在行动起来只有身体尚未痊愈的虚弱感。 轻轻拉开垂帘后,她立即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慑住了心神:面前是一片放眼望去不见尽头的如黛远山,云雾淡泊,形如丝带轻盈地环在群山之间,恰有一队白色的飞鸟从山林之下腾飞而起,斜斜悠悠地飞向天穹。 她只觉这天地竟如此浩渺、如此安静。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雁无喃喃,她唯有一个“静美”去形容。 她修行已有二十六年,自开蒙发窍便于死尸为伴,勾结的是最下等最邪妄的东西,居住的是最污秽最难堪的凶地。人为正道所不容,为天地所不齿。这几年虽随叶初四处奔波,路过一地都没有办法驻下脚步,不是在取人性命,就是在去的路上,从没有时间细细去看这样的景色。而在这一刻,她的心灵生平第一次被世间静美填充了。 静静地欣赏了良久,她才又往边缘挪动了一些。向下看去,她这才知道这是一幢二层的小楼,立于这个小院的角落,窗下是一株她叫不出名的树花,正静静地绽放着。院墙外是一片小竹林,再远去则是重山锦绣。此外,碍于视角,她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眼前的线索作用有限,她仍不知道此地为何,但空气中流动有序的清气告诉她,这里是一个修士的仙居之地,只道是深山老林却不是寻常山林。 雁无开始对这个地方和这个主人充满了好奇,既然判断出身处楼院角落,她便也想将正面全貌收入眼底,最好再去游览一番这片奇山异景。雁无心想着推门出去走走,但身体并不允许,况且擅自在他人之处行动并不礼貌,便遗憾地打消了念头。过了好一阵子,雁无看乏了又缩回被窝,此间一直无人来打扰,这让她不由得感到一丝诧异和难耐,心想着自己再躺一会儿或许就会有人过来了。 不幸的是,这一等,入夜之后才到头。 沾了白天晴朗的光,雁无有幸再能看到这里的夜色。硕大的圆月静静地挂在青黑色的夜幕中,撒下来的如水银辉流进了室内。雁无白天入睡时并未闭轩门,于是就被这皓皓月光叫醒了,她惺忪地卷着毛皮坐到了窗边。 她挪到了延伸向外的窗台之上,一双修长的腿挂在空中,对于自己现在这幅体态,雁无还是会觉得唐突和不适应,又苦于这里没有铜镜,不知自己是什么模样。 “哦……就算有也没用……”她摸了摸脸上的绷带。 月色虽美,但也架不住这样翻来覆去地看,雁无立马感到一阵无聊,更让她叫苦不迭的是自己的身体破天荒地传出了“饥饿”的信息。这个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但凡修士都有辟谷一手,不需频繁进食。 要是主人正好外出云游,自己莫非要饿死在这里? 似乎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一般,前院传来了一些响动,有人回来了。 雁无收回双腿,靠在窗边等候着,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一阵轻悄悄的脚步。 “唰——”来人拉开木门,原本映在门上的月光移到了此人的身上,来人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她身披白衣胜雪,着一条天蓝长裙,身段柔和青春,面容姣好可爱,如一株仙灵之草,沁人心脾。 雁无承认她聪明有灵,但一照面,便知晓她不是给自己医治的那个人。这个女孩看起来就是性格温顺乖巧一类,而能够如此执医救人的非冷静沉着不可,像这样精密的手法,雁无甚至还认为那人应该有着机械一样的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