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孙少平和兰香婉拒了金波妈的热情留饭,毕竟现在谁家粮食也不宽裕,金波家还缺少劳力,每年从队上分到的粮食也没多少,娘仨的口粮主要还靠金俊海从外面买。孙少平背着粮食,兰香提着rou和麻花,这就显着有点招摇,五十斤粮食对双水村的任何一家都不是个小数目,何况还有一大块让人嘴馋的猪rou。村里看见的人都在纳闷,本来以为孙少平家都很难过了这个坎,结果这家还割rou买粮的好像有什么喜事。 这么招摇其实是孙少平故意的,他能接受别人的嫉妒、仇恨、污蔑却不能接受别人嘲笑、同情及怜悯,当然润叶姐除外,因为孙少平认为她是亲人。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高粱稀饭、黑面馍和一点酸白菜。 少平妈看着两孩子手里的东西,赶紧追问哪里来的,这个可怜的农村妇女,被昨天的事情弄的到现在还心惊胆战,家里再出点什么事情那真就要了她的命。 少平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忙解释说:“上次润叶姐给了我五十斤粮票还有三十块钱,我就全部换成了粮食,行思着家里好长时间没吃rou了,就买了点,刚好有点白面,就打算包顿饺子。” 少平妈转过身,撩起衣角擦着眼睛,家里的烂包样子,让三个孩子受尽了苦,别人家再穷,过年还能买上二斤rou,怎么也能给孩子包顿rou馅饺子,他们家年年养猪却没有杀过,都是整个交给公社换点钱,就这样还一年穷似一年。大女儿命苦,没读过书,却跟了一个二流子男人,生了两个娃,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丈夫和她心疼女儿和外孙,不时还要接济一下。大儿子本来是块读书的料,但高小毕业就回家参加劳动,在村里谁提起来不竖个大拇指,十八岁就当上小队长,就因为这一大家子的拖累,二十好几了都没人给说个媳妇。两个小的都在读书,给孩子都没做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回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平时给做点好的吃食,偶尔就算有点好的也要先可着老人和外孙。她和丈夫怎么都好,就是觉得亏欠了孩子。 孙玉厚已经吃过早饭出山了,兰花正在给奶奶和两个孩子梳洗,孙少平稍微吃了点,就收拾那块猪rou,兰香吃完饭去河里清洗二哥换下的脏衣服。 孙少平这会穿的是他以前的衣服,虽然补丁罗补丁,但被兰香洗的极为干净,还有一股皂角的清香。他考虑要不要一会拿这个皂角洗个头呢,头脏得实在不行了。 少平妈要过来帮忙,却被孙少平支使开了,既然他回来了,就想让母亲歇歇,再说他也不放心母亲的厨艺,别糟蹋了好东西。看母亲闲的难受,孙少平就让她去找些葱姜,这东西家里还真不缺,每年自留地都会种一点。 三斤多的rou包饺子有点多,但考虑这年月的人肚子里缺油水,也就全部剁了。母亲拿来的大葱和生姜都不错,上面还带着新土,显然刚从地里挖来。孙少平把葱姜清洗干净后拍碎,放到rou里一起剁,这样更能除腥入味。 少平妈看她实在没什么可做就提出她来和面,孙少平也就同意了。少平妈做饭食的手艺其实不错,和的面软硬刚好,就这个自誉厨艺高超的孙少平肯定做不到。 包饺子是个需要人多的活,孙少平把陷子拌好后,兰花和洗完衣服的兰香都来帮忙,农村的女子必须要会做一手茶饭,否则会被婆家骂一句“有娘生,没娘教”,就连只有十三岁的兰香也包的不错,但男人一般很少有会做饭的(光棍除外),如果哪个男人围着锅台转,会被骂一句“没出息”,这倒和“君子远离鲍厨”有异曲同工之嫌,所以少平妈对儿子会做饭的本事很有意见。 猫蛋和狗蛋今天乐坏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在“劳教”,只是围在大人身边看什么时候能开饭。 兰花今天看起来好了很多,已不见昨天的牺惶样子。心疼丈夫的她问弟弟能不能一会给她男人端点饺子,少平为难地说:“这样不好吧,劳教就要有个劳教的样子,让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其实孙少平倒不是可惜这点吃的,如果好吃好喝供着,他怕自己的那个极品姐夫会“劳教”上瘾,这事说不定王满银还真干的出来。 孙少安把牛吆到饲养室,交给饲养员田万江,然后就匆匆往回赶。在村口的时候金俊武把他姐夫被劳教的事告诉了他,现在都不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父亲一辈子刚强,现在却要受这份屈辱,真怕父亲想不开,寻了绝路。jiejie这会都不知道牺惶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两个可怜的娃娃……他现在恨不得把王满银劈了,但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把这“货”捞出来。 直到上自家门前的土坡时,也没有想好怎么“营救”王满银,但他现在必须保持平静,他不能乱,否则家里会更乱。 刚进屋的孙少安有些傻眼,母亲、jiejie、弟弟、meimei都在围着锅台包饺子,俩个外甥流着口水在看大人们包饺子。 奶奶坐在炕上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冲着孙少安笑,原来小孙子真的没骗她,大孙子这不囫囵着回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