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儿,此番你随陛下南巡,若陛下所做之事有违民生,你务必要多行劝解。为父知你人微言轻,可若是常不言小事益弊,如何见大事之利害!民生之计,息息相关,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影响百姓生活,你可要千万切记!”趁着萧灼还没有离开,萧瑀苦口婆心的劝着。如今三天已过,前去南巡的人员也都挑选好了,对于即将登船的萧灼,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因他不知道现在的萧灼还是不是自己以前的那个儿子,毕竟六年过去,萧灼学的又是道家学说,“道者无为”,他真的怕萧灼此去随驾南巡,真的会对一切视之不见。 而萧灼面对萧瑀又是家国天下,又是忠诚节义的这些叮嘱,也明白他父亲是放不下自己的挚友,放不下大隋的民生,可是那又如何,连年徭役已经使得各地民怨四起,各个郡县更是盗匪猖獗,只是毕竟大隋国力还在,加上各方势力未成气候,才没有搞出什么大动静来。倘若大隋一旦积弱,恐怕这些势力便会如体肤疥癣一般,足以烂掉朝廷对地方的统治!而这一点,他父亲想必是非常清楚的,所以赋闲在家这几日,萧锐萧锴每次回到家,都会被他叫到书房一一问询各地情况,甚至连他回到家,都被问询去了何处?叮嘱他多去某个朝臣家里走动走动。 “父亲,依您之见,当今圣上是有道名主,还是无道君王?”萧灼反问道,虽然他有感于父亲对朝廷的殚精竭虑,但他更想知道自己父亲对朝廷的看法,毕竟他的所作所为还关系到萧家名声,倘若萧瑀对大隋并不是固执的愚忠,那他也可以少很多顾虑。而这个问题,他原本以为萧瑀会仔细思虑再回答,却没想到萧瑀只是稍有惊讶便回答道:“什么是有道?什么又是无道?秦始皇御六国之疆,树千年帝道,其才、其略、其功,可谓有道?然其焚异书,坑人命,此固国统一之举却使其得落暴君之名!汉武帝雄才大略,任良将驱匈奴于千里之外,后世无不歌功颂德,可于英魂烈士之亲属而言,又何尝不是无道?世人俗见,帝王衷于杀伐便视为无道,勤政爱民,体恤百姓便为明君,殊不知历代开朝者,哪个不是手染鲜血,征杀四方之人,纵有慈心仁善者,又能有多大成就,帝王之评岂可以世人之见定论!”萧瑀一言一句说出,看来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 萧灼也没想到他父亲竟会有如此见解,于是又问:“所以父亲依旧认为陛下是个明君?” “陛下是不是明君我不知道,但绝不是庸君!昔年我初到长安,陛下不过是个普通皇子,心中所想也不过能在堂前尽孝而已,皇位于他何意他从来没想过。可偏偏事与愿违,后来安义长公主和亲突厥,陛下积怒于心却无能为力,心中便立誓绝不在使亲人分离。然而仅仅三年后,安义长殒命,先皇又令义成长公主北嫁,陛下才痛恨自己不是帝王,因而坚定了夺嫡之心。及至登基之后,数年间平寇、震乱、攘夷,大隋可曾再嫁外嫁一个公主?丢失一分土地?若以此论,陛下可算是有道之君?” 萧灼无法回答,自圣上登基以后他就去了蟠龙山,一去六年,中间有多少事他哪里能弄清楚,不过有一点确实是真的,那就是陛下登基后确实没有与外邦和亲过,大隋疆域也没有丢失一寸,甚至在前年,还彻底扫除了西北之地的吐谷浑的威胁。 只是萧灼听父亲提到义成长公主,便又想起那两件婚服以及在兰陵时萧璟说的话,进而对当今圣上的行为也有了些猜疑。首先从安义长公主北嫁到义成长公主北嫁仅仅三年,当时身为晋王的陛下,为何在前者北嫁时没有坚定夺嫡之心,反而是在义成长公主北嫁时才决心夺嫡,而且仅仅一年就将先太子杨勇推下了太子之位,不说手段如何,单这速度就不可谓不快! “父亲,陛下与义成长公主兄妹感情如何?”萧瑀也不明白萧灼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而萧灼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好带着萧瑀去自己房间取出那两件喜服,并将那首书写在绢丝上的《上邪》拿了出来。而萧瑀只看了一眼,两眼顿时湿润起来,双手也颤颤巍巍的伸了过去。 “这两件婚服你从哪里得来的?”见父亲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萧灼也不隐瞒,将郎梦镇与在兰陵时的事一一说了出来,良久,只听见萧瑀长长的感叹一句:“张兄啊!为何你就不能再等等啊!” “父亲知道这婚服是谁的?”萧灼着急的问道,而萧瑀的答案却令他更加意外,“这婚服乃是你母亲亲手为义成长公主所做,我又怎会不认得!” “母亲……那义成长公主为何要做这套婚服?”萧灼本想问为何是他母亲做的?可是想到这两件婚服乃是得自另外一人之手,加上婚服的用料虽然是上乘,可是做工却相当简洁,仅仅只是在婚服胸口秀了两个“喜”字而已,由此可见这婚服恐怕是私下所做,而且又是为公主做的,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 “他叫张衡,就是前御史大夫,陛下还是晋王之时他还只是晋王府的一个门客,很有才华,当年陛下意欲夺嫡时托宇文述去寻杨约,进而拉拢司空杨素,便是他的建议。”萧瑀回忆着过往之事,人也寻了个椅子坐下,萧灼见状,连忙过去倒茶,紧接着略显沧桑的声音又悠悠道来,终于为萧灼解开了心中之谜。“而那时义成长公主因为自小与陛下要好,便常来晋王府走动。可是由于安义长公主之事,陛下忙于公务,经常不在府内,便是张衡出来接待。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不过碍于身份,张衡始终没有向公主表明心意,因为他觉的只有自己功成名就之时,才能配得上公主。后来陛下得知此事,便设计戳破两人关系,奈何张衡坚持功成名就才肯娶公主,公主为表心意,便留下了这首上邪,陛下无可奈何,也只得任由他们。可是谁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年,北嫁突厥的安义长公主就殒命而去,当时皇室已无其他公主,先皇为了安抚启民可汗,只好令义成长公主北嫁。那时张衡在晋王府跪了三天,头都磕破了,陛下也为此三次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奈何那时高句丽也在暗中联络突厥,意图在北方制造混乱,先皇为了国家大计,还是没有收回成命。公主奉旨北嫁,只是在公主北嫁的前一天,她突然来到晋王府,要陛下为她做两件喜服,她要为张衡穿一次嫁衣,可是事情又不能让外人得知,所以我才找了你母亲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