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珰死了。 死在这个诡秘漆黑的地下世界里。 他的左边半张脸稀烂,露着白森森的骨头茬子,不!骨头也不完整了,像被什么动物啃噬过,参差破碎,惨不忍睹,恐怖异常。 施珰是我们班的战士,驻扎昆仑山一个海拔约4330米的叫做“腾格里”哨所里的战友。 哨所总共十一个人,一个班。我服了五年役,刚刚被调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哨所里任班长还不到四周。 施珰是个新兵蛋子,新兵集训完被分配到这里,比我早来两个月。 我算是临危受命,原来的魏常应班长守这具哨所已经八个年头儿了,非常有经验的老兵,年年立功。不知道是不是长年与同类世界隔绝的缘故,听说他突然精神上出了点问题,送到医院治病去了。 施珰有些神经兮兮的,有几次晚上熄灯后,一个人摸黑儿坐端在床头,手里握着个金属十字架吊坠儿,嘴里默默叨叨,听不清的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我提醒过几次:在军队里别搞这一套。他总是一副唯唯喏喏很顺从的样子,隔几天旧病复燃,半夜毛骨悚然地端坐着床头,把他对头睡的战友蒋江江吓了个半死。没办法,我只好多给他安排站夜岗。 有天晚上我的头班岗,快到夜里一点要交岗时,我有点犯困,站在凛冽的寒风里,居然还打了一个秒盹,再睁开眼时,突然看见黑暗里,前面宿舍旁有个白色的影子。靠,眼花了,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把棉帽往让上戳了戳,仔细看过去,没错,真的有一团模模糊糊白色的影子,似乎正慢慢朝我这里移动,这是什么家伙?哨所远离人群,不可能有人来这儿,肯定是个动物了,狼还是雪豹?天太黑的缘故,看不清楚,我的心一阵狂跳。大约距离我有五、六米的样子。我拉动了枪栓,对着那团影子喝道:“是谁,不许再动,不然开枪了!”那团白色影子仿佛根本没听到我的怒诉,依然缓缓地飘了过来。头一回见这阵式,我也有点懵了,又重复喊了一遍,影子不为所动。我压制住心底的恐惧,果断地端起枪,瞄准那东西,就要扣动扳机。 “齐班长,你这是干嘛?” 冷不丁,我旁边出现了个声音,惊得我枪差点脱了手了,转头一看,是左晋,他来换岗了,疑惑地木头般看着我,我“嘘——”了声,指着两米开外那个白色的东西。 “施珰,你个小兔崽子,欠练了是吧,装你妈个大头鬼?”左晋突然对着那个东西满口京腔开骂了。 我就是一愣,谁?施珰?三步两步冲过去,靠,影子就是施珰,白床单裹着他全身,只露着颗头,活生生一只鬼。我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想给他一个嘴巴子。左晋抓住了我的手;“班长,不对劲呀,你看他……” 左晋一提醒,凑近再看,施珰双眼紧闭,根本不理会我俩,还在惘然地往前走。 我明白了,一字一顿道:“他在梦游。” 原来左晋起床准备接我的岗时,发现施珰的床空了,人不在床上,白床单了也不见了,被子掉在地下。想着出来接岗时看看他是不是在外面,正好看到我指给他的那只“白影儿”。好险,我差点把他给打死。 我俩没敢再惊叨梦游中的施珰。左晋上岗,我像拖死狗似得把施珰拖回宿舍,重新把他摁到床上。 第二天再问他,他一脸的无辜相儿,什么也不知道。我找他谈心,想知道这个新兵到底心里有啥包袱,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讲讲革命传统,帮他排遣排遣,这小子却只是听着,再问就是摇头,任我唾沫星子乱飞。我也失去耐心了,想着再观察观察他的状况,不行就让他转地儿吧,这里不适合他。